01.
「所以呢？你不好好待在異人街，跑來小鎮做什麼？」雖然覺得不太耐煩，但明夏還是姑且問問。
「我、我來搬救兵的。」寸寸美怯弱的苦笑，手指不安的交點著，說：「那個……甘露摔到廢王城底下去了。」
「廢王城！」明夏臉色一變，猛然抓住他的衣領，低頭喝問：「他去那種地方幹嘛？」
異人街是位處新都邊陲的一條偏僻街道，因為街上居住了許多離群索居的奇人異士而有此稱呼。
不過異人街原本不是街，而是個村落，更早於新都之前就存在此地了，卻在新都興建後逐漸被侵蝕壓縮，最後甚至連土地都不明不白的讓藍瓦樓買走，原住在此地的居民反而得要付租金給藍瓦樓才得以繼續居住；更有甚者，幾年前街上的一場火災讓藍瓦樓以屋房老舊危險為由，強行將整條街道重新翻建，並向居民們索討修建的費用。
異人街的居民本就不善與外界交流，過得都是以物易物、自給自足的生活，原本的土地租金就已經很勉強了，哪來那麼大筆錢能付得起修建費用，只能背負龐大的債務。
異人街上的一名少年於是挺身而出，一肩扛起了這筆鉅額欠債。
那少年就是甘露，孤兒的他從小就被異人街的居民共同扶養長大，據說他被撿到的那一年正逢大旱，而居民撿回他之後便天降甘霖解除了旱象，因此被起名為甘露。
甘露以遊俠為業，靠著自己高強的異能加上不斷勤奮的承接任務，讓他短短時間內就成了五星遊俠，在公會中正是耀眼的明日之星。
只可惜，他身邊有個同為異人街出身，卻總是處處惹是生非的豬隊友──半地精寸寸美。
此人簡直是渾蛋的代名詞，既膽小又貪戀財富、品行低劣且不思進取，所作所為總是能夠一再的刷新下限。
比如這一次，就是他以地城藏寶圖為理由，千磨萬磨的拉著甘露一起前往舊都廢棄王城的地下尋寶，結果才下地沒多久就出了事，只有寸寸美連滾帶爬的從崩塌的地道裡獨自逃出來，硬著頭皮跑來小鎮找明夏求救。
廢王城那鬼地方太過神秘莫測，別說普通人不會去了，就算遊俠也盡量避免涉及，更何況是深入地底，若不是寸寸美，甘露怎麼可能把自己陷進去。
「情況我瞭解了，你啊……」
聽完半地精青年支支吾吾的解釋後，明夏先是深吸了一口氣，扔開手裡他一看就曉得是假貨的所謂藏寶圖，然後一把揪住見狀不妙正想開溜的寸寸美……
「敢不敢有一次不要給甘露惹禍！」
「啊！明夏大哥……明夏大爺！我錯了！至少別打臉……嗚喔！」
寸寸美該揍，人也得去救，明夏於是只好把自己原本的事情盡數交代給了優夕：「秋霜就快要到這裡了，他有事來和藍瓦樓的人接洽……另外還有位綠袍法師野央，或許會過來，我不確定……荒村的任務我好像惹她不太高興，她如果來了的話果酒算我請……」
優夕一一記下，含笑著點了點頭：「都包在我身上，你趕緊去救人吧！」
雖然不捨得明夏剛回來就又要出去危險的地方，但她明白事態急迫，自己得用笑容讓明夏沒有後顧之憂才行。
「嗯、我出發了！」
「等你回來。」
02.
舊都位於小鎮的西南方，從上下町交界處的那座橋過河之後，首先進入的是一處畜牧市集匯聚而成的村落。
現在的舊都已經不像是一座都城，處處廢墟之間，時不時可以看到有人趕著牛羊或雞鴨走過，或是忙碌趕著運送牧產的馬車，充滿違和感的景色，其實追究起背後原因也不奇怪。
在討王戰爭後，舊都因殘破不堪而被遺棄，芥之鄉擁有智慧的萬千生物幾乎都遷往了新都生活，幾十年下來新都已經成長至極限，土地利用瀕臨飽和；於是最先回來舊都的是畜牧為生的農家，荒廢已久的土地在漫長的時間後正逐漸恢復生機，雖然還不足以開墾田地，但大片土地用來圈養牲畜家禽正合適。
而舊都與新都之間有綿延山脈阻隔，大量的畜牧產品除了以海路運往新都之外，銷往小鎮進一步加工也是另一種選擇，於是才有了市集的形成。
進了市集，來此交易的商人眾多，不少都是大量採買，個個懷裡兜滿著藍瓦樓發行的紙幣「瓦芥」，寸寸美的目光很快就開始賊溜溜的不安分起來。
明夏眼神一飄，冷冷的警示他：「收好你的賊爪子，我可是只需要你的眼珠和腦袋。」
摩娑著雙手，寸寸美尷尬的笑：「呃……什麼意思呀大爺？」
明夏賞給他一道爽朗微笑：「其他部位可以不需要。」
寸寸美狠狠打了個寒顫。
沒有多加停留的穿越市集聚落，舊都的地界就在眼前，毫無意義的城牆早已頹傾坍塌，雖說有牧農進駐，但也都聚集在河岸附近，其餘大部分土地仍然荒廢著，新修築的道路以外不是廢墟就是荒原，入了夜之後寒風陣陣，更顯得蕭索。
「大爺、明夏大爺！」總覺得夜風呼嘯中隱約傳來狼嚎的聲音，寸寸美害怕的快步跟上明夏，扯了扯他的衣角：「咱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過夜吧？」
「你這貨真麻煩。」明夏可不管，反手揪住他的衣領繼續趕路：「我們是趕著去救人的，過什麼夜！」
高他快半個頭的半地精青年被揪著跌跌撞撞的跑，忍不住哭喪著臉埋怨：「不是我不著急啊大爺，可甘露他又不是省油的燈，就算困在地下也不會輕易死掉的，說不定這時候已經先找到寶藏了……」
「笨蛋！根本就沒有什麼王族寶藏！」明夏回頭臭罵他一句，提起這事就更來氣：「還不都怪你這貪財奴，搞什麼藏寶圖來，甘露也真是的，居然就這樣信了你了！」
明夏反覆查看過那張所謂的藏寶圖，對一般人而言，那張圖確實幾可亂真，至少前面入口位置、開啟方式都沒錯，又加上多年來一直都流傳的王族寶藏傳說，也難怪不僅是寸寸美上當、連甘露也沒能發現疑點。
但首先一個最大問題點，就是王城裡根本沒有什麼王族寶藏，王族的財寶老早在戰後就被藍瓦樓趁亂搬空了。
大部分人都以為藍瓦樓在討王戰爭中沒太多損耗，因此才會在戰後趁勢崛起，然而七位理事都死到剩三位、孤芳還是戰爭中期被推拱遞補上去的，藍瓦樓怎麼可能沒有損耗？但他們卻能在戰後帶頭規畫修建起新都，憑藉的當然是那些搜括來的王族遺產。
「就算有寶藏，也早在興建新都的時候耗光了！」
聽完他的話，寸寸美瞪大了眼，張口結舌：「真……當真？」
「百分之百可以跟你打包票，沒有王族寶藏這種東西！」明夏哼了聲：「做出這藏寶圖的也不曉得是何居心，你到底打哪弄來的？」
「呃、唔……那個、月色真好哈哈哈……」
明夏十分清楚，舊都王城的地底下根本不是能藏寶的地方，那裡藏著的，只有王族背後晦暗不堪的秘密之一。
既然入口與開啟方式都是正確的，製成此圖的人肯定多少瞭解地下的秘密，那麼刻意以寶藏之說傳出的用意到底是什麼？怎麼想都很可疑。
寸寸美對藏寶圖來源避重就輕、交代不明，直到明夏再度動用拳頭，他才肯老實坦白。
「賭場裡偷的？在哪裡的賭坊？」
「見不讀光篤那種……」
一張俊臉幾乎成豬頭的寸寸美口齒不清的解釋，那是一些底層遊俠秘密聚賭的場合，不在特定地點，如同黑市般靠著暗號與口耳相傳匯聚，天亮就散。
新都之內只有足夠資本與藍瓦樓簽約的賭坊才能經營，而遊俠公會更有明定遊俠不許私下聚賭，偶然聽到有人炫耀藏寶圖的寸寸美便想那人若因此丟了藏寶圖肯定也不敢聲張，於是大膽下手行竊。
「嘖！你這賊爪子總有一天會讓人給剁了。」明夏皺起眉頭，這種暗坊天亮就散，偏偏半地精連原本的持有者都不認識，要追查來源看來是很困難了。
在明夏的一路驅趕下，日出時分，他們就已經抵達了廢棄王城外。
發覺他非常了解內情的寸寸美實在按耐不住好奇心，冒著再挨揍的風險詢問：「大爺，你是不是知道地底下有什麼？」
一想到王城地下的秘密，銀色細碎額髮下的異眼就流露出難得的陰沉，明夏低聲反問他：「知道為什麼廢王城遲遲沒有拆除嗎？」
當年為了節省修築新都的人力物力，整個舊都能再利用的建材幾乎都已經拆光運走，正中的廢王城卻至今依舊聳立著，並不是因為人們仍心懷戒畏，而是王城過於堅固，要拆除所費不貲，整個芥之鄉恐怕也只有藍瓦樓能負擔，但似乎是盤算拆除王城的成本過高、無利可圖，連藍瓦樓也沒有動手，任憑那堆舊王權的最大象徵靜靜地等待著歲月的侵蝕。
「不是因為拆了也划不來嗎？」寸寸美理所當然也這樣想，但窺探著明夏的臉色，顯然答案並非如此。
穿越城牆坍塌處，在寸寸美的帶領下沿著他們先前的路線深入，明夏獨特的異眼緩緩掃過這片舊時代的殘骸，虹膜如鏡面般倒映著在清晨陽光下也仍然陰氣森森的廢城，憂慮的長嘆了口氣。
「不拆，是因為三大勢力至今也沒能拿出辦法處理地底下的那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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