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7日 星期三

《冥冥》五、凶宅(18)

文/阿洗
  耳聞槍響,鳳隱大驚失色,就要起身,卻被墨痕給制止。
  「怎麼了?剛才按著的位置很疼?」
  「不是,槍聲!」鳳隱趕忙解釋:「是桑心他們!」
  墨痕當然也知道那是槍響,卻不以為然:「一個是警察一個是天師,有什麼解決不了的?現在更重要的是你的傷。」
  但一個是菜鳥、一個被封印了啊!鳳隱無奈的想,也知道墨痕說得沒錯,餓死的駱駝比馬大,那兩人再怎樣都比普通人要強,況且桑心極有可能是受過軍事化訓練的;而段章就算靈脈被封,應該也還是有辦法應付緊急狀況,否則就不可能脫離家族獨自一個人生存至今了。
  他卻不曉得,剛剛的那一聲槍響,險些讓那位獨自生存至今的青年就此劃上人生休止符。
  按住了因為子彈近距離擦過而熱痛不已的耳殼,段章既驚又懼、不敢置信的看著舉槍對準自己的女警桑心。
  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鐘頭前,他們決定往坍塌的最下方前進,一邊遠離植物最多的三樓、一邊找尋鳳隱他們的蹤跡,但人不像植物可以胡亂爬竄,要往下,就一定得走樓梯。
  然而到達樓梯口前,眼前所見的一片花團錦簇卻讓他們傻眼了。
  朵朵比碗大的鮮豔花簇,有的狀似牡丹、有的形如百合,或山茶、玫瑰,綻放在整條樓梯通道間,要不是還在被植物給追殺著,這片景緻肯定是奇絕而瑰麗的,只可惜他們完全無心悠閒欣賞了。
  「殺過去嗎?」段章苦笑著回問女警。
  「不如,我們燒了它?」桑心語出驚人的說,其實她早就有這心思,只是幾個男人不知為何都沒考慮過這個方式。
  「也不是不能試試,可是後果難料。」先不說燒不燒得起來的問題,這些異變物種燃燒之後會有什麼結果?很難相信它們能夠像普通植物一樣被隨便一把火燒光光,至於符焰?他已經體驗過一回了,現在天然辟邪物的鳳隱不在這裡,段章可不敢拿命去再次挑戰。
  「如果不能燒、砍也砍不盡,要怎樣消滅它們?」桑心問。
  「唔、好問題。」段章想了想,說:「鳳隱之前正在尋找它們的主根源,應該他是有辦法的,只是要從主根源下手。」
  搞不好,往植物主根上灑幾滴鳳隱的血就能得到效果了也說不定。
  桑心一雙美目盯著段章,這傢伙雖然染著半頭金毛、有時吊兒郎當的活像是街頭小混混,不過認真起來也算人模人樣,鳳隱說他是天師家族出身,卻不知道他是怎麼跟家族鬧翻的呢?又怎麼會淪落到專替人辦些見不得光的事?
  正胡思亂想著,身旁幾朵大花嬌柔的嫩瓣輕輕顫動,濃郁的香氣在空氣中飄散開來,桑心只覺得眼前一晃,美麗的花朵張開一片片花瓣有如血盆大口,細小的花蕊化成了尖牙利齒,朝她迎面撲過來!
  沒有慌張失措、沒有驚駭尖叫,受過的訓練讓桑心在短暫的一怔之後,很快舉起警棍毫不遲疑的砸了過去,打落撲上前來的朵朵噬人巨花。
  花朵有如浪濤般鋪天蓋地不絕襲來,在花海中奮力殺出生路,桑心忽然想起同行的那個人,急忙在花叢中尋找段章的蹤影。
  找到了!
  終於鎖定到那明顯的半頭金髮,卻遠遠看到對方茫然失神,絲毫沒察覺頭上一朵巨大的食人花正揚口朝他吞噬而下!
  「危險!」桑心飛快抽出腰上的配槍,雙手握槍、瞄準、擊發!
  『別用那東西。』
  但扣下板機的那瞬間,她腦中沒來由地迴響起那名容貌帥氣的青年最初說過的話。
  準星一偏。
  「碰」!槍聲響起。
  什麼血盆大口、尖牙利齒、食人巨花……全都在槍聲響起的霎那像是被打碎的夢幻泡影般消失無蹤。
  只剩下正捂著自己耳側,駭然不可置信的望著她的段章。
  『絕大多數我們要應付的對象飄忽不定,甚至迷惑你的五感,用那種東西很容易傷到自己人。』
  千鈞一髮之時,桑心想起了墨痕的話。
  槍口向地,她臉色蒼白的顫抖著雙手,倉皇地退出彈匣,一顆顆的子彈叮叮咚咚鏘然落地,繼續熟練的拆卸動作,直到那把槍成了一塊塊的零碎物件,她才停了下來,不由自主的急促喘氣。
  段章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的凝視著她,直到桑心終於停止動作。
  「……被花香帶入幻境了?」他走了過去,揚起蠻不在乎的笑容,摸摸女警低垂的腦袋:「哈哈,還好你準頭不好。」
  「……才怪。」
  桑心的臉上慢慢恢復血色,抬起頭來瞪著他,氣急敗壞的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情緒激動的吼道:「才怪!我準頭很好的!還得過兩屆女子組冠軍!你差點就死了!是墨痕救了你!」
  段章沉默不語的看了她好久,然後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
  「沒事了,這不是活著嗎?你聽,還有心跳呢!」
  回應他的,是「喀嚓」一聲。
  愣了一下,把懷中嬌軀重新拔出來,段章舉起手,傻眼的哀號:「你怎麼還有一副手銬?」剛剛那分明是堪稱他畢生經典的泡妞橋段,這小女警的神經是怎麼回事?
  「備而無患。」桑心恢復了那張面不改色的表情,索性將對方的右手和自己的左手銬在了一塊兒,說:「你這傢伙太讓人不省心了,還是牽牢一點的好。」
  「你、你太不講理了!」犯錯失誤被迷了心神的又不是我!段章忿忿不平的搖晃著右手:「而且這次是我的慣用手!遇到險境的時候怎麼辦?」
  「有我在!」桑心理直氣壯的說。
  段章瞠目結舌。怎、怎麼會有這種女人?
  兩個人從花園墜落的時候,段章身上的刀具都遺失了,桑心隨地找了支趁手的木條,交給手無寸鐵的他,豪氣的說:「走,殺下去!」
  你說怎麼就怎麼著吧!段章莫可奈何,只能跟著桑心一路辣手摧花,往樓下走去。
  「你剛才說是墨痕救我?怎麼回事?」
  「初見面的時候,墨痕告訴我槍很危險,叫我別用。」桑心手中警棍揮舞,毫無顧忌的打砸眼前的花草樹木藤蔓,同時說:「他說這樣很容易被迷惑而誤傷,我開槍的那一刻正巧想起來,及時移了下準頭。」
  「真是好險。」段章想起自己險些就命喪槍下,也是一身冷汗。
  「應該是聞到香味後讓我產生幻覺的,可是你好像不受花香的影響?」桑心瞥了身後的男人一眼。
  「我的靈脈雖然被鳳隱給封住了不能動用,總歸是還在體內的,所以這種小把戲對我不起作用。」段章聳聳肩。
  他跟在小女警後面實在輕鬆的很,只要舉著木條幫忙撿漏就好,難度跟玩打地鼠差不多。
  「靈脈,那到底是什麼?你們都有嗎?」桑心好奇的問。
  「鳳隱有沒有我是不知道,你也曉得他並非一般人。」段章笑了笑,接著說:「不過那個姓墨的應該也有修煉,只是老看他使用暴力,沒見過他用法術,我無從判斷深淺。」
  聽起來是能不能用法術的關鍵,桑心似懂非懂:「所以靈脈是要修煉才會有?我也能修煉嗎?」如果要長期接下這個任務,是不是該跟著修煉呢?她單純就實際角度考慮著。
  「除了修煉之外,先決條件還是要有點天資啦……」上下打量了桑心一陣,段章痞痞的壞笑:「你有沒有天資不好說,但恐怕超過修煉的最佳年紀太久了。」
  桑心似乎不覺得惋惜,只是「噢」了聲點點頭,又問:「那你也是從小就修煉起了?」
  「我嘛……哈哈!」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段章顯然沒有多談此事的意願,生硬的轉移話題:「說到這,小心心你好像比普通警察厲害得多啊!有軍方背景?」
  桑心也不追究下去,坦率的點頭:「父母都是軍人,我從小就是在軍營裡混大的。」
  段章挑眉:「難怪,看你用的槍械器材也比普通警察好。」還有一板一眼的性格也很像。
  「我有經過准許,自己添購了一些,用起來也比較順手。」桑心說到這個就有些得意洋洋,但想起剛剛拆解扔掉的槍,那股得意勁就蔫了下來。
  倒也不是可惜那把槍,不能救人的兵器終究只是凶器,只是這麼扔了可不合規定,回頭她還得去撿回來,幸好槍都拆得七零八落了,能像她一樣重新組裝起來的人應該不常見,或許等到這些植物解決之後再去撿……
  此時他們已經走出了花叢地帶,那些植物彷彿是被打怕了,沒再出來阻攔。
  如此平靜,反倒讓段章感到莫名不安,先前光是打破窗子就讓那些植物暴動起來了,為何對現在極可能正準備離開的他們毫不在意?
  「總覺得,這些傢伙似乎在蘊釀什麼陰謀啊……」
  「不會吧?」因為手銬的關係,兩人走得很近,聽見他的喃喃自語,桑心有些驚訝:「他們只是植物,哪來頭腦想那麼多?」再怎樣也只是生物本能吧?
  「哪來頭腦……啊!」段章突然心有所悟,高喊:「就是這個!它們有頭腦!」

2016年1月20日 星期三

《冥冥》五、凶宅(17)

文/阿洗
  觸地的瞬間,訓練過的身體反應讓桑心很快就地一滾,洩去多餘的作用力,安然俐落的翻身站了起來。
  反觀段章的動作就有些狼狽難看,但好歹也算是安全落地了,桑心才要放下心,卻見他立刻彎下身,抱著左手痛苦呻吟。
  「你還好嗎?張先生!」
  「不是說要你叫我段章嗎?」段章有些費力的坐起身,手上火辣辣的疼讓他欲哭無淚,誰叫自己要耍帥,報應來得好快。
  「讓我看看!」桑心在他面前蹲下,捧起他的手細看,原來這傢伙是用拇指脫臼這種老招數來脫困的,也幸好自己沒有銬得多緊,可是重力拉扯加上急速的脫出還是讓他手腕與手掌邊緣都留下了明顯挫傷。
  看桑心認真嚴肅的打量著自己的手,段章故作風流瀟灑的說:「沒事,這種小傷讓美女吹一吹就好……呃啊啊!」後面的慘叫是桑心替他把拇指給接上了。
  「好了。」桑心為自己接骨的成果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回看著坍塌處,語氣有些遺憾的皺皺眉:「我的手銬……」
  說好的美女的溫柔呼呼吹吹呢?段章無言以對的望著她,心中淚千行。
  「他們兩個不知道怎麼樣?」仰望片刻,確定手銬不可能收回來之後,桑心繼而低頭向下看去,擔憂的說:「是掉下去了、還是說像之前那樣進入冥道了?」
  但下墜的速度那麼快、距離又短,鳳隱看不見,來得及在墜地前反應過來嗎?
  按著左手站起來,也走到洞口邊俯視,段章說:「在這裡乾看也沒用,下去找找?再不走,那些植物又要追來了。」
  讓段章這麼一提,桑心也注意到從那個大洞上方漸漸接近的窸窣聲響,臉色凝重的點頭:「嗯,趕緊離開吧!」
  桑心的猜測沒有錯,墜落的那個時刻,鳳隱根本無從判斷情況,所以墨痕才會毫不猶豫的跟著跳下去。
  守道人可以隨時隨地進入冥道,卻不是沒有任何條件限制的。
  陽世之影。
  這是進入冥道的必須條件,在半空中的鳳隱無影可借,機會只有落地的那瞬間,差之毫秒都可能身受重傷。
  撈住鳳隱之後,墨痕翻身讓自己作為墊背,並將劍尖垂直朝下,利用優先於兩人觸碰到地面的劍尖傳遞上來的震盪,為鳳隱增加了幾毫秒的判斷時間,只有短短的一霎那,但他相信鳳隱。
  刻意的重力加速度下,他們比大部分碎石鋼筋更早落地,在接觸地面的那一刻宛如落入流沙般,眨眼陷進了自己的陰影之中。
  在無邊的黑暗裡緩解一下後背因衝擊而傳來的疼痛,墨痕靜靜等待著長燈的火光亮起,卻比料想中還來得久些。
  「阿隱?你受傷了嗎?」他感覺到鳳隱抓著自己的手似乎在顫抖。
  「……沒有。」鳳隱的聲音沒透出異常,隨即鬆開他起身。
  長燈亮起,守道人白淨年輕的臉上面無表情,垂眼掃視他的情形:「你呢?傷得重不重?」
  「放心,連阿爸都說我這是銅皮鐵骨。」墨痕坐起來伸展了一下腰背,這可不是說大話,別的不提,他的抗打能力可是墨胎氏之間數一數二的變態。
  「我就是怕你這樣……」鳳隱似乎有些沉悶的低語,但眼一抬,那點情緒又化消得一乾二淨,迅速回歸到當下:「看來應該是那些植物為了保護根源,不惜摧毀自己的捕食場了,得趕快回去。」
  「阿隱……」墨痕來不及說點什麼,就見鳳隱已經轉過身去,他連忙站起來追過去:「我們得談談。」
  很明顯,鳳隱一直在對他隱瞞些什麼。
  他自認很了解鳳隱,但這次的事件卻讓他發現他們之間的認知仍有落差,不算嚴重,但對關係越來越密切的兩人來說,已經足以造成摩擦了。
  鳳隱前行的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嗯,等結束這件事之後。」
  他既然都這麼說了,墨痕也只好暫時作罷:「對了,你怎麼知道白石子下方會是根源所在?」而且還知道石頭是白色的?
  「我看了孟茵茵的生前記憶。」鳳隱此時才將那段所見所聞,簡明扼要的向他說了一遍。
  在鳳隱的述說之間,他們也很快的離開了冥道。
  走出來的地方是一樓大廳深處的樓梯下方,墨痕望了眼屋外,天色已近昏黃,必須加快行動腳步了,否則入夜之後陽消陰長,這些異種恐怕更難對付。
  「你有什麼想法?」
  「運用利器傷害生物來捕食、陣法的設置、為了瞞過警察而暫時不碰到手的獵物、以及發現我們在尋找主根之後,不惜摧毀自己的捕食場來阻止。」思及植物們的種種行為模式,鳳隱難掩凝重的說:「這些植物比我在女孩記憶中所見的還具有思考意識,已經超出生物的原始本能了,它們似乎在進化。」
  「進化?才十多年的時間,不管以哪種生物來說都太有效率了點,會不會背後有人在操控?畢竟我們仍不知道是誰把孟敬杰拍的影片交給警方了,你看見的記憶裡有可疑對象嗎?」
  鳳隱仔細回想了下,否決了:「就我所見是沒有。」為了保護茵茵,他們一家人幾乎不讓茵茵跟外人有過多接觸,在茵茵的記憶裡,也沒感覺到哪個人與孟家特別親近。
  一個孩子的記憶,這方面也真沒辦法得知太多,想到孟家幾口人的遭遇,墨痕按下那股惻隱之心,繼續分析推測:「我想孟敬杰會不會是為了證明植物殺人、或者證明自己的清白,才錄下自殘影片,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少了植物將他屍體帶走的那段、也說不定,正是有誰刻意剪去了最後那段。」
  影片的奇異去向,一直讓他懷疑著有幕後黑手的存在。
  「可是,與其刻意剪去最後那段,不如乾脆就別把影片流出去,讓孟敬杰的失蹤也成為懸案,不是更容易掩人耳目嗎?」
  「這麼說也是啦……」墨痕搔搔腦袋,可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不管是哪種推測都有破綻,就算想去找孟家另外幾個人的亡魂出來問問,但那些亡魂卻不一定像小女孩那樣仍遊蕩於陽世。
  應該說,大多數的亡魂都不會時隔這麼久還逗留在原地的。
  這麼一想……
  為什麼女孩的亡魂還在呢?
  正當墨痕專注入神的時候,一道燐燐白影無聲無息的驀然出現在鳳隱身後,高舉起雙手,握著一支長條狀的物體重重砸下!
  「啊!」
  察覺到身後異狀之時,鳳隱已經閃避不及,後肩上吃了一記重擊,摔跌在地!
  白影舉起鋼條還要再次攻擊,便被緊急來援的墨痕一劍截住,劍身繞纏,反過來壓制回去,長劍與鋼條擦出刺耳錚鏦,逼退了對方的攻勢。
  「什麼人?」他正喝問之時,卻見蒼白人影那頭黑色雜亂的長髮翻掀開來,露出了微微隆起、雪白挺俏的乳房,臉上頓時愕然。
  沒、沒穿衣服的……女人?
  就在墨痕愣住的當下,白影向後一躍,被後方湧出的藤蔓裹了進去,隨著飛快退去的綠意轉瞬消失。
  不再多想,墨痕焦急的回身過去,扶起正艱難起身的鳳隱:「阿隱!」
  鳳隱雖然在感受到鋼條破空襲來的那一刻就立即做出閃躲,但還是來不及完全避開,被狠狠擊中了肩膀後方,但也好險他有迴避動作,否則現在恐怕早已頭破血流了。
  然而身後的來襲者分明毫無氣息,聽墨痕的反應,卻似乎對方是個「人」?
  「你先別動,我看看傷勢。」墨痕小心拉開他的上衣,皺著眉頭檢視肩後被擊中的傷痕,暗罵自己怎麼如此不小心?居然沒有預先發現危險!
  大口抽著氣,劇烈的疼痛讓鳳隱冷汗直流,過了好一會才總算能出聲:「阿痕,剛才那個不是人,它沒有氣息……你看見了什麼?」
  「一個女人……先別說這些,我要檢查你骨頭有沒有斷裂,忍一下。」墨痕眉心深鎖,雖然明白鳳隱有著要他別自責的意思在,但他現在可沒心情去研究剛剛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鳳隱心中一慄,忙急著追問:「女人?多大年紀?什麼模樣?」
  「沒看到臉,挺年輕的樣子……」
  墨痕心不在焉的回應著,正仔細為鳳隱觸診的時候,遠處突兀的響起了一聲短促猶如鞭炮般的炸響,清楚迴盪在廢墟之中。
  兩人同時聞聲一震。
  槍聲!

2016年1月13日 星期三

《冥冥》五、凶宅(16)

文/阿洗
  「你們都來了?」以一種怪異又可笑的姿勢跪趴在地上的鳳隱,頭也不抬的繼續在地上觸摸著,一邊撥開地上的白色石子到兩旁。
  活像是隻鼴鼠。張天機被自己的想像給逗得一樂,但是人型自走砲還拿著長劍站在身邊呢!他還是收斂點的好。
  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伸手就拉起鳳隱,墨痕皺著眉頭,顯然不太樂意看到他這模樣:「你要找什麼?跟我們說。」然後順手從鳳隱的包裡掏出兩瓶水,一瓶扔給了桑心、自己開了另一瓶。
  桑心接住水瓶,想都沒想就直接轉遞給了張天機,張天機接過來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名面癱小女警,也沒吭聲,默默扭開瓶蓋。
  「嗯,阿痕你負責守衛,桑心和段……張天機來幫我。」被拉著臂彎的鳳隱跪坐起來,順水推舟的開口。
  「你還是叫我段章吧!聽著順耳。」喝了些水,張天機舒口氣,上前在鳳隱旁邊蹲下身:「找什麼?」
  「好,段章。」鳳隱於是恢復了先前的稱呼,撥翻開石子,說:「白色石子下面的泥土裡,找找有沒有植物的根。」
  「你覺得根源在這裡?」張天機反問一句,桑心移開白石,他則取出了蝴蝶刀代替小鏟子,兩人協力在白石下的泥土中挖掘搜尋起來。
  「是的,根源在這裡。」鳳隱十分篤定。
  這裡就是一開始老人墬落、少婦劃傷手的地點,也是異變植物最早接觸到大量鮮血的地方。植物的莖和葉要移動是需要有根作為基礎,也許這整棟山莊都佈滿了根,但根部頂多只能擴散延伸,不可能像莖或葉那樣任意轉移位置,所以最初的根源應該還在這裡。
  「找到以後該怎麼做?砍掉?燒掉?」桑心仰頭問到。
  鳳隱沉默了一下,說:「我想先試著將它們引入冥道。」滅絕從不是他的第一選項。
  「你可真會給自己找麻煩。」張天機淡淡的低語。
  他實在很討厭鳳隱的這毛病,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總想憑一己之力做到萬事俱到、總想要拯救一切的聖者模樣,彷彿慈悲的救世主般,偏偏某方面來說他還真的是。
  「我這樣很討人厭吧?」
  鳳隱突如其來的下一句話把張天機給驚得險些把刀紮到自己手上,他剛剛有把心裡的話說出口嗎?應該沒有吧!
  鳳隱當然沒發現他神色異常,喃喃自語的繼續說到:「明明就不是管轄範圍內的異種,明明已經對其它生靈造成了危害,可是想到它們也只是努力的想生存下去、活得更好,就覺得沒辦法乾脆的消滅了事。」
  張天機一時無言。鳳隱這麼說也沒錯,只不過……算了,他可是當世守道人,自己沒資格置喙什麼。
  「我覺得,還是消滅比較好。」桑心卻插嘴了,義正詞嚴的反駁道:「被害的那些人們也是努力的想活著,這麼說雖然有點自私,可是我們畢竟是人類,應該要最低限度的維護人類的生存空間才對。」
  聽了她的話,鳳隱怔怔出神,像是很意外、又像在思索。
  「再說,我可是警察,如果兇手因為犯案有理就不將他繩之以法,那怎麼行呢?」桑心橫眉豎眼,有點氣鼓鼓地說。
  「……這麼說也是。」鳳隱呆了好半晌,才失笑道。
  此時才想起眼前的人身份特殊,桑心臉色一僵,挺直身體低下頭:「對不起,貿然說了奇怪的話,請別放在心上。」真糟糕,自己又不清楚這個圈子的事,怎麼能隨便提出意見呢?
  「不,沒關係。」鳳隱倒是開朗的笑了:「還真不常有人這樣給我見解,很感謝你,就照你的意思辦。」
  墨痕找個警察來合作真是做對了,身為守道人,周圍每個人都奉他的意見為圭臬,當自己需要別人的見解時,卻沒有太多對象能商量,此時身邊能有桑心這樣心地正直的女警實在太好了。
  「真的可以嗎?」
  「沒什麼可不可以,況且我覺得你說得很對。」鳳隱微笑著頷首說到:「我終究是人類,必須為人類保障最低限度的生存權。」
  譬如保育老虎是身為人類該做的事,但如果看到老虎要吃人,難道要堅持為了保護老虎而不去拯救那個人嗎?而且這些植物的危害性恐怕比老虎更高得多,就算收入冥道之中,自己也不見得能永久控制住它們。
  「雖然你們達成共識了,但找不到根的話也沒辦法……」低頭挖掘著的張天機潑著冷水,但才說完,手下就傳來一震:「啊!」
  「有了!」土壤間露出了深色樹根細鬚,桑心一高興,手就伸了去,想幫忙挖掘。
  張天機嚇得一掌抓住她:「別、別,你幹什麼?」
  「兩個人一起挖比較快啊!」
  「你忘了你手上還有個血洞嗎?樹根鑽進去怎麼辦?」
  想想還真有可能!桑心被他給說得一陣雞皮疙瘩,趕緊縮了回來。
  鳳隱聽著,心裡好笑。這才沒多久,兩個人就相處得這麼融洽了,真讓人期待之後的發展。
  「你繼續搬開小石頭就好,沿著這邊。」
  「好的。」
  正當張天機沿著根鬚持續挖掘的當下,三人所處的那片白石地面忽然無預警的微微一陷,在他們都還未能反應過來的時候,地面居然猛地崩裂開來!猝不及防的三個人瞬間墜落下去!
  「阿隱!」外圍守衛的墨痕驚覺這邊的突變,回頭飛奔過來。
  失重墜落的混亂之中,張天機手腕上手銬空著的那一環正巧掛住了某個固定物,另一手則險險撈住了身旁桑心的手臂,卻一時間抓不緊滑了開來,幸好女警反應快速,自己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挨過重力的拉扯後,感覺到兩人的身形都穩住了,張天機這才鬆了一口氣,仰頭望去,手銬恰巧掛上的是一處因為崩塌而裸露的鋼筋,只能說他們可真是走了大運。
  四下環顧,不見鳳隱與墨痕,張天機緩了緩氣息,開口問桑心:「有看到他們嗎?」
  桑心似乎仍保有幾分冷靜,口條清晰的回應他說:「剛才有瞄到墨痕跳下去救鳳隱,但他們好像沒在下面。」
  張天機壯著膽子低頭往下一看,離地並沒有想像中的高,空中花園位於二樓頂、也就是三樓的位置,即使下方的樓板都坍塌了,他們也不過離地兩層樓高。
  但漸漸塵埃落定後,可以見到底下堆著的盡是崩毀的鋼筋碎石塊,摔在那上頭就算不死也肯定會重傷。
  「怎麼會突然就塌陷了?」桑心感到疑惑。
  這座山莊雖然廢棄已久,但當年孟敬杰在監造時相當用心,因此縱使被遺棄多年,建築體也依然十分堅固。
  重新仰起頭來的張天機嘆了口氣,莫可奈何的說:「是樹根搞的……那些植物的根部已經遍及整座山莊了。」
  「你怎麼知……」桑心正想問,出口的話卻在抬頭的一霎那嚥了回去。
  先前挖掘的樹根細鬚正一縷縷從土壤和水泥縫隙間探出,沿路探尋著往搖搖欲墜的他們這邊爬過來,更糟的是,因為剛才那陣崩塌的混亂,他們身上都多少有掛彩,張天機的上臂更在當時的拉扯中擦出幾道長條血痕。
  「張先生,你的手!」
  「嗯,我知道,搞不好會被鑽進去?」
  張天機盯著樹根,語氣平靜的說,從桑心的角度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她猜不透這到底是苦中作樂的嬉鬧玩笑,還是認命的冷漠。
  情況危在旦夕,桑心腦袋努力運轉著,把過去曾經受訓的各種內容全都翻出來,找尋可能的脫身良方。
  「小心心,我不喜歡張先生這稱呼,以後你也叫我段章吧?」
  「啊?」正思考著的桑心錯愕抬頭,上面垂著臉看她的那個男人揚起了一抹痞里痞氣的笑容。
  「慢著!小心心是誰啊?」
  「是你呀!」張天機……不,段章得意的一笑:「抓緊了,準備好落地。」
  「什麼?」
  就在桑心腦子裡還一團亂麻的時候,段章已經奮力左右搖晃了起來,兩人就像鐘擺一般,幅度很快的加大。
  他是想要跳進下面那層樓!桑心隨即醒悟過來,下方的樓板塌了個大洞,但邊緣仍然可以看到二樓的某間大廳,兩人像秋千那樣盪進去應該可行,只是他手腕上的手銬怎麼辦?
  「等等……哇!」
  不及制止,身體一輕,他們便雙雙往二樓大廳裡摔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