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4日 星期五

《冥冥》三、暗戀(4)

文/阿洗


  發現哥哥情況危急,許沉香當下捏指成訣,先是按在許晨光的腦門眉心之間,用力吹了一口氣,再揚起指訣往他身後用力彈出。
  「呔!」

  並不知道妹妹做了什麼,許晨光只聽見她一聲清澈的低喝,彷彿所有黑暗都被瞬間掃出了腦袋和身體,猛地睜開了眼,大口大口地喘氣,視野這才漸漸清楚,然後就發現父母和妹妹都憂心忡忡地盯著自己看。

  「兒子啊!好點沒有?要不要喝些水?是不是中暑了?」許母擔心的不停問著。

  「孩子這才醒,你少說兩句。」許父拉了妻子一把,低聲責備,鬱結的眉頭卻也彰顯著他的關切。

  許沉香已經起身去倒了杯涼水,加一小抹鹽後端過來:「哥,喝了會好點。」

  喝下那杯水,許晨光這才總算覺得身體輕鬆不少,吁了口氣,先對父母說:「我沒事,突然間頭暈一下,應該是太悶熱的關係。」

  「如果覺得熱就別憋著,冷氣開下去沒關係,水要多喝點……」
  許母鬆了口氣,忍不住又叨叨絮絮的唸著,直到被父親喊著趕緊開飯了才稍微歇停。

  剛剛那樣一折騰,許晨光實在沒什麼胃口,扒了小半碗飯菜就準備進房休息了,父母知道他身體不適,也只是囑咐他多喝些水就不再勉強。

  看哥哥進房休息後,許沉香也趁著吃完飯的空檔,對父母說:「爸、媽,我下樓給哥買個運動飲料,你們要不要也喝點涼的?」

  「都好,你自己看著辦就行。」

  找藉口出門後,許沉香往便利商店的路上就給巫秀月打了通電話,簡單說明一下情形,請她接下來幾天幫忙注意自家哥哥,因為周一起自己就要到南部出差幾天,如果這幾天又發生什麼事,恐怕遠水救不了近火。
  好友託付,巫秀月當然是一口就答應下來,甚至沒多問半句。

  許沉香考慮了一會,索性說:「我看你反正一個人在家,不如這幾天晚飯來我家湊合吧?」
  巫秀月的父母現在都在海外工作,長時間不在家裡,到許家吃飯也不是第一次了,父母幾乎是把她當另一個女兒般看待,巫秀月又是那種質樸憨厚的性格,許家父母可喜歡了。

  「啊?這樣好嗎?」

  「也沒什麼不好,我媽前幾天才在念著你,你就假裝家裡爐子壞了,我回去跟他們說一聲。」許沉香很快就想到了不讓家人起疑的說詞。

  巫秀月向來以許沉香的意見為首,能吃到許母做的飯菜她也挺高興,很爽快的就同意了這方案。
  「晨光哥不要緊吧?」好友這麼費心的要她就近暗中關注,畢竟是歷經不少事的人了,巫秀月再怎麼遲鈍也猜得到可能的原因,心裡多少感到有些不安。

  「你不用太擔心,也許什麼事都不會有。」許沉香苦笑著,叮囑她說:「如果真有什麼事,就給鳳隱打通電話,他能幫上忙。」

  聽到鳳隱的名字,巫秀月就知道自己的臆測正確:「所以晨光哥是撞邪了嗎?」

  「我也不是很肯定。」許沉香嘆了口氣,她不是不能肯定,而是實在無法透露太多:「但我猜鳳隱那天就已經發現,只是他應該也很忙,如果接下來安然無事的話就不用打擾他了。」

  「好,我知道了。」

  和巫秀月交代完,許沉香到便利商店買了幾罐飲料後回家,一進門就對父母說:「爸、媽,下禮拜的晚餐阿秀要過來我們家搭夥。」

  「阿秀要來啊?」許母從沙發上一臉驚喜的回頭,她實在很喜歡那孩子。

  「嗯,她家裡爐子壞了,我就叫她乾脆來我們家一起吃,省得老是外食也不好。」許沉香笑瞇瞇的過去,把涼飲放在父母面前的桌上,同時湊上前貼著母親撒嬌:「我下禮拜出差,正好讓她過來陪陪你們呀!」

  「爸媽都多大人了,哪需要這樣啊!」許母輕捏了下女兒的臉蛋,笑著說:「不是給你哥買了飲料嗎?快拿去給他吧!都要退冰了。」

  「這就去。」偷瞄了眼板著臉看報紙,在女兒面前不好意思伸手去拿飲料的父親,許沉香忍著笑起身。

  許晨光在回房後燈也沒關就直接躺到床上,心裡在意的雖然是妹妹許沉香到底做了些什麼,但佔據腦海的卻是失去意識之前電視新聞裡傳來的播報聲。

  說也奇怪,明明沒有看到新聞畫面,餐桌上家人也未曾談論起那個事件,記者更沒有明言是哪個學校,他卻十分肯定發生地點就是白天時經過的小學母校。
  抬手掩著的眼皮之下,閃爍著暗光,彷彿漸漸浮現了當年的一景一物,教室、走廊、樓梯、禮堂,同學的嘻笑喧鬧聲在耳邊迴響……
  司令臺下的屍體,是誰?

  小女孩趴在他耳邊竊竊私語:『喂,你怎麼沒來?』

  他猛然驚醒。
  也許是醒來得太突然,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掌控,動彈不得,而床邊分明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他卻隱約感覺到耳畔那邊的床墊微微下沉,好像真有個小孩趴在那兒。

  『喂,你怎麼沒來?』
  細細小小的聲音又響起一次。

  他想自己也許還沒醒、還在夢中吧?但心跳急促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意識宛如沉浸在水中,朦朧模糊的,穿過了床墊緩緩陷下、墜落。

  「叮──」

  一聲清脆敲醒了他的神智,睜開雙眼,許晨光愣愣地望著房間的天花板。
  沒有小女孩也沒有沉陷的床墊,正在慢慢恢復正常的心跳和呼吸,似乎告訴著他剛剛果然只是大夢一場。
  轉頭看去,許沉香正往他房間的窗口邊掛風鈴。
  不是普通常見的玻璃或金屬片風鈴,而是像小鐘一般,模樣古樸簡單的風鈴。

  「啊!哥哥,吵醒你了嗎?」許沉香轉頭對他微笑。

  「……那是啥?」他坐起來,發現一旁書桌上放了一瓶還凝著水珠的飲料,顯然是剛剛才放著的。

  「同事送的,聽說可以保平安。」

  他這個妹妹神祕莫測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是自從上次被狐狸附身的事件之後,許晨光才深刻體認到他的妹妹絕非平凡人。
  自己是不是撞邪了?這句話幾乎都到嘴邊了他還是問不出口,不只是因為身為兄長的尊嚴而拉不下這臉,更因為話如果說出來,似乎就會打破什麼禁忌的感覺。

  「我買了運動飲料給你,聽人家說中暑的話要多補充電解質。」掛好了風鈴,許沉香把桌上的飲料拿來遞給他,說:「如果不舒服的話,就先請個病假吧?」

  「不行,禮拜一有很重要的會議。」許晨光搖搖頭,接過飲料打開來喝了一口,冰涼輕甜入喉後,頭腦也清醒不少。

  「我出差的這幾天,阿秀晚上會過來吃飯。」許沉香又搬出了那套說詞:「她家爐子壞了,我就讓她過來我們家吃,正好媽前幾天也在想她了。」

  莞爾一笑,許晨光倒是很樂見巫秀月的來到:「這樣也好,讓她去陪爸媽閒扯。」

  「省得爸媽一直唸你和嫂嫂的事對吧?」妹妹瞭然於心的笑了出來。

  「還不都是你說溜嘴,害我被唸到頭都暈了。」許晨光半開玩笑的笑罵到。

  「好、好,算我的錯,那飲料當賠罪。」
  「這也太便宜你了。」
  「你做哥哥的怎麼跟妹妹計較這麼多呢?真是太小心眼了。」

  兄妹倆你來我往唇槍舌戰的笑鬧一番,剛才那場惡夢幻象也被許晨光拋諸腦後,想應該是自己身體不適又聽見新聞報導後的胡思亂想。
  鬼壓床這種事情在科學上早有解釋,不過就是人在醒來的當下,腦子還沒跟身體連結上才無法動彈,而為了合理化這種情況,大腦自己就產生了幻覺,比如有外力壓著身體、被誰給抓著,諸如此類。

  放寬心,沒什麼。
  他在腦中這樣告訴自己。
  明天還要上班,好好休息要緊。

  「叮──」

  妹妹掛上的風鈴,隨著窗外的夜風輕輕響著。


2015年7月17日 星期五

《冥冥》三、暗戀(3)

文/阿洗


  送走了巫秀月一行人後,差不多已經是三、四點左右,墨痕進來時回頭將木板拉門推出一半,原則上大部分人就能意會到這是店休的意思,即使是在市區附近,這一帶住的人們生活習慣都還算是純樸,但這麼早店休的仍還是少數。


  「那女孩,真是你的剋星。」鳳隱說著,從太師椅上起身,往廳堂後方的廚房走去,不用聽報時,從墨痕關門的舉動他也能判斷出大約是什麼時間了。


  「是啊!居然能揪到我的衣領,太嚇人了。」墨痕不太自然的摸了摸衣領。
  之前讓韓霽月那個小妹妹打臉是故意跟孩子鬧著玩的,自己的身手自己了解,雖然是出乎意料不及反應,但一個普通女孩子居然能一把揪住他的領子,要是被家族裡的人們知道可是會笑掉大牙。


  「你訝異的是這個?」
  說話間,進了廚房的鳳隱清洗雙手準備作起晚餐,眼睛看不見並不妨礙他動刀開火,獨自一個人生活時就是這麼過來的,現在再多個墨痕也是一樣,因為這臉蛋帥氣、身手高強的青年唯獨欠缺的就是基本生活技能。


  很有默契地開冰箱幫忙拿出對方指定的東西,墨痕一邊抱怨:「都是你還在旁邊幫腔,害我答應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鳳隱笑出了聲,熟練的開始處理食材,因為單靠觸覺來做事,就算同時和對方閒聊也不會有任何妨礙。


  「是說,沒想到你居然會把伏羲血環交給別人。」
  沒有其它事能幫上忙的墨痕,環抱著雙手靠在門框邊盯著鳳隱,想起了見到許沉香時心頭險些落了一拍的震撼;由於鳳隱事前並沒有告知,一時失措的他只好用笑容掩飾過去,趕緊躲進屏風後以幫阿富伯處理艾灸為由冷靜情緒。
  「要不是今天她們來,我還真不曉得血環易主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也不跟我說一聲?」
  伏羲血環都是每一代守道人在繼任後以心血所凝,雖然象徵意義大於實質用途,但可不是像那些鳳隱自製的香火袋一樣,能夠隨心意分發給需要的人,這傢伙到底怎麼想的?


  「許沉香身分特殊,血環正適合她來使用。」鳳隱輕描淡寫的解釋。


  墨痕嘆了口氣:「講得倒簡單,萬一有天你這邊需要用上的時候怎麼辦?」
  鳳隱總是這個樣子,所有事都考量妥當了就是缺根筋,伏羲血環這麼重要的東西想必也是說給就給、毫不遲疑,偏偏這種特質就是讓他被譽為鳳家近百年來最出色守道人的原因之一。


  「不用擔心。」鳳隱朝著他的方向回頭一笑:「我相信她會知道該怎麼做。」


  「才見幾次面,你相信她?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墨痕難免好奇的探問一句,鳳隱卻在此時打開排風機,嗡嗡作響的聲音一下子蓋掉了他後半句話。
  墨痕泛起苦笑,為了避免危險,鳳隱家用的爐子不是明火,熱度不高且集中,窗子也正大開著,哪裡需要排風?這動作很明顯就是刻意要迴避問題。
  「唉、算了,至少我知道上哪去討血環。」他只好摸摸鼻子,放棄追究。


  兩個人坐下來吃晚飯時天都還是亮著的,尤其夏季晝長夜短,總讓墨痕有種是在吃午餐的錯覺,就算住下來好一陣子了仍然不太習慣。
  但他依舊默默奉陪,這就是鳳隱的生活步調,身為冥道的守道人,入夜之後需要應付的事情太多,可沒有時間能讓人好好吃頓飯;自己既然決定肩負起協助鳳隱的責任,在必須克服的問題之中,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條。


  「上次拜託你的事情,後來調查得怎樣了?」飯桌上,鳳隱開口問起了先前因為弟弟陸子犀而捲入的事件後續。


  「紫河車和胎毒那件事嗎?你猜得沒錯,那果然不是普通的胎毒,是嬰煞。」對著食物聊起這種話題早就免疫,墨痕一面照吃不誤,一面回應。
  也是因為那次事件,怠工很久的他才被鳳家祖奶奶給趕下山來,畢竟陽間的問題對於天生陰眼的鳳隱來說,要處理還是有一定的困難度在,更何況還牽涉到實際犯罪案件和道教宗門,這麼複雜的事對同時要顧及冥道穩定的鳳隱來說負擔實在太重了。


  聽到嬰煞兩個字,鳳隱隨即明白過來:「其中有死嬰的胎盤?」


  「對,數量還不少,而且他們是磨粉混用,所以這才一次全都中標。」
  自古因為紫河車而誤中嬰煞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只是近代以來衛生和醫療觀念進步,會使用紫河車的人越來越少、在搜羅人類胎盤製藥時也比較講究了,鬧出這麼誇張的事件也真是奇絕少見。


  「解決了?」


  「不是我的專長,轉託給張家的人了。」墨痕很坦然的說。
  他擅長的主要是身法武學,專攻的術法也多是輔助用途,用來降妖除魔就像是舉著錘子要切西瓜、拿了菜刀要打釘子,也不是完全不行,但總歸是牛頭不對馬嘴。
  反之張家的天師一門本來就靠這行吃飯,轉交給他們完全名正言順。


  「也好,畢竟他們是肇因之一。」鳳隱也認同。


  提起張家,墨痕這才想起來,語氣不快的說到:「至於那個小敗類張天機,張家回覆說會派人追拿,過幾天也許會上門拜訪諮詢詳情。」說完,又冷哼一聲:「真麻煩,你那時候怎麼不乾脆把他扔進冥道收拾掉算了。」
  墨痕向來看不慣這種虛偽作為的小人,那時會放任他離開,一方面是不屑動手、一方面也是看出鳳隱有意要放他一馬,否則照自己和鳳隱的能耐,要解決那傢伙還不容易。


  鳳隱溫和的一笑:「我覺得他還不是那麼的無可救藥,把他送進冥道,恐怕就無法挽回了。」


  長長嘆了口氣,墨痕無奈:「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有要質疑你做的判斷。」
  縱使覺得這種作法太心慈手軟,但守道人就是必須保持這樣的心態,這是他們的天職所在。
  「……不談這些了,那個男的、他們哥哥,要我幫忙注意一下嗎?」
  先前鳳隱特地詢問在那個位置的人是誰,肯定是因為他的陰眼看見了什麼問題,十之八九絕對不會是好事,畢竟是和鳳隱相識的人,或許有關注的必要。


  沉吟片刻,鳳隱才悠悠的說:「暫時還不用,有什麼情況,我想他們會主動連絡的。」


  鳳隱心裡有底就好,墨痕吭了聲表示明白後就繼續低頭扒飯,外頭的光線已經漸漸走入昏暗,又一個忙碌的夜晚準備拉開序幕。


  隨著天色漸暗,都市裡的燈光一盞盞的亮起,許沉香所居住的這個小社區也是,無論是趁著周末出遊或加班的人們都零零散散的回到家,客廳裡亮起了燈,許家的媽媽已經做好了飯菜等著他們上桌,許家爸爸則一如往常的開了電視準備吃飯配新聞。
  雖然孩子都大了,電視頻道花樣眾多、新聞也不僅限於這個時間撥放,但許家父母的習慣十年如一日,這種習慣也維繫著他們一家人的情感。
  年紀越大反而越懂得珍惜這份情感,所以他們兄妹倆不管再忙,總會盡可能的留時間回家吃晚飯。


  「哎呀!媽,我煎蛋忘記放鹽了!」許沉香在家人還沒上桌前偷偷嘗了口,這才驚呼。


  正從房間走出來的許晨光聽見,腳步停了一下,悄悄轉身走進廚房。


  「你這孩子真是的,沒放就沒放吧!正好醫生要你爸少吃點油鹹。」許母語氣輕責,臉上卻是寵溺的笑,女兒根本是故意不放的,她心裡可清楚著。


  被偷偷省了油鹽的許父卻沒聽進耳裡,心神全被電視新聞給吸了過去,張大著嘴呆看一會新聞快報,忙招著手喊他們:「香啊!你看這是不是你們的小學?」


  母女倆好奇的靠過去看,在新聞直播畫面中出現的,可不就是許沉香他們白天時才經過的小學嗎?
  女記者銳利急促的聲音正講述著小學改建工程時,被推平拆除的司令臺下居然出現不明骨骸,警方已經確認是人類遺骸、正在採證調查中;鏡頭拍攝到的雖然只有校門口和施工圍籬,但從一旁的警車燈光和圍起的黃色封鎖線,仍然可以感受到一股緊張不安的氣氛。


  許母拍了拍胸,惶惶然的說:「哎呦!真可怕,吃飯別看這個了。」


  「家附近出的事總得要關心下……」
  許父義正嚴詞的正要回嘴,屋裡突然傳來「匡啷」一聲脆響,把他們都給嚇了好大一跳。


  「哥!」許沉香連忙奔進了傳來聲音的廚房。
  廚房裡僅剩排油煙機上的一盞小燈亮著,幽暗模糊的,只能稍微看見東西的輪廓,許沉香按開大燈,就見到許晨光倚著流理臺邊跌坐在地,臉色慘白的扶著頭,醬油瓶子摔破在一旁不遠處,顯然就是聲音來源。


  「哥,你怎麼了?」許沉香心急的蹲下去查看,但許晨光卻是雙眼緊閉著痛苦呻吟,對她的詢問沒有反應。


  許晨光剛才遠遠就聽見妹妹說了煎蛋沒加鹽,於是主動到廚房拿醬油,光線雖暗,但多少還可以視物,他就懶得開大燈的走了進去。
  半摸索的找到醬油瓶,正要走出去時,客廳裡隱約傳來了新聞報導裡女記者振振有詞的聲音,起初還沒想太多,但下一霎那間就感受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耳鳴,意識彷彿是被什麼給猛力拉往深處,掩埋進無邊無際的黑暗,胸腔裡的空氣一點一點的被擠出去……


2015年7月11日 星期六

《冥冥》三、暗戀(2)

文/阿洗


  「就是這裡嗎?」
  按著住址到了那條巷弄,他們先是在附近找位置停好了車才一戶戶對著門牌走進去,眼前一棟古舊到牆縫裡都長野草生青苔的紅磚樓房,讓巫秀月不可置信的低頭再三確認許沉香抄來的地址。

  「這種房子是古蹟了吧?」許晨光也嘖嘖稱奇的說。

  走進騎樓抬頭一看,天花板居然還是木造的,幸好保存還算是完善,並沒有腐朽敗壞的跡象,不過老式的頂燈似乎已經破損,大概也許久不曾亮過了。
  門內深長的廳堂看起來是間推拿店面,牆邊靠著兩把太師椅、茶几以及幾張長腳木凳,另一邊則放著新式的推拿靠椅和不鏽鋼推車,復古家具和民俗醫療都湊一塊,加上翻修過的牆面與古樸的磨石子地板,店主人顯然沒有意識過這樣的擺設有多不搭調。
  但一想起店主人本身目不能視,這樣的狀況倒也可以理解了。

  更裡面一點的地方還有一大扇老屏風,屏風後正飄著縷縷輕煙。
  「鳳隱,你在嗎?」性子直率的巫秀月也沒多想,一邊喊著、一邊就自顧自的跑進店裡,往屏風後面探頭一瞧。

  屏風後方是一張推拿床,巫秀月闖入時,正眼對上的卻是一名赤裸裸趴在床上、身上薰著艾灸的老伯。

  「唉呦喂呀!夭壽噢!」老伯嚇得大聲驚呼,比姑娘家還倉皇的抓了毛巾蓋住自己的光屁股。

  「啊!對不起!」巫秀月也是大吃一驚,尖叫著趕緊遮住眼睛退出去,沒想到才一轉身就又撞上了人。

  「不是我要說,你這女人也太冒失了吧?」

  一雙手握住了她的兩臂以免她往後跌,語帶笑意的聲音響起,巫秀月奇怪的拿下手,慢慢地抬頭往上看去,居然一下子給看呆了。

  好帥!而且……比我高!

  「不好意思,請問鳳隱在嗎?我們是來找他的。」許沉香連忙上前解釋,並且把已經看傻眼的好友拉了過來。

  「阿隱臨時去『辦事』了,你們先等等。」多看了許沉香一眼,長相俊逸的青年朝他們陽光燦爛地笑了笑,轉身走進屏風後面:「阿富伯,你沒燙到吧?艾灸有沒有掉下來?」

  被那一笑打得心裡小鹿亂撞的巫秀月,趁著這時候把許沉香拉到一旁,低聲興奮的說:「香香,那個人!」

  許沉香苦笑的拍拍好友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你冷靜點,還不知道對方是誰呢!」
  難得遇到又帥又比自己高的男人,而且第一眼看來的印象還算不差,她完全可以料想巫秀月肯定是陷入了狂熱狀態。

  「抱歉,店裡正好有客人。」青年很快處理好老伯的問題,擦了擦手上灸灰走出來招呼他們:「你們先隨意坐,阿隱很快就回來,要喝點涼茶嗎?」

  「不用了,其實我們有買冷飲來……」

  淺談過後,俊逸青年自稱名叫墨痕,不久前才來到這裡,與鳳隱住在同一屋簷下,聽他語氣中所透露,似乎兩人早已相識多年。
  「難得有女孩子找上門來,怎麼樣?你們哪個對他有興趣?」
  墨痕促狹地笑著,那張對八卦充滿熱情的臉面讓許沉香忍不住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巫秀月,心想這兩人說不定還真是臭味相投,肯定能作朋友。

  只可惜巫秀月這傻里傻氣的姑娘愣是沒聽出墨痕話中的含意,高舉著手說:「我!我對他可有興趣了!你有什麼八卦能說嗎?」

  許沉香看著墨痕的表情明顯一抽,實在是忍俊不禁,想要調侃消遣別人的人反倒被將了一軍,對方還是無意識的,這就像是一拳打出去沒個施力點反而害自己跌了一跤般。
  也許是不好意思看到初次認識的人被搞得如此尷尬,又或者對巫秀月的木頭腦袋心有戚戚焉,許晨光嘆口氣,出言幫了墨痕一把:「巫阿秀,你是聽不懂人話噢?」

  「啊?」

  「他是問你們誰喜歡鳳隱才追上門來。」許晨光語帶無奈又好笑的說:「回答這麼快,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對幼齒的比較有興趣。」

  「沒有、沒有!我才不是那種興趣啦!」巫秀月這才明白過來,急得搖手否認。

  「哈哈哈!」墨痕扶額大笑出聲,用力拍拍巫秀月的肩膀:「哎呀!你這女孩子可真逗,我喜歡!」

  巫秀月瞠目結舌。她、她剛才這是被告白了嗎?

  沒注意到巫秀月可能又會錯了意,墨痕繼續笑著,對許晨光說:「不過就算她對阿隱有興趣也不算是吃幼齒啦!」才說完,也不等幾個人回應,青年突然看著手錶起身:「啊、再等我一下。」接著走進屏風後面,大概是去幫老伯處理艾灸了。

  「香香,你說我這是不是有希望的意思?」巫秀月小聲問著。

  「嗯……或許吧?」許沉香苦笑的支吾其詞,不太想摧殘好友的幻想。

  「我看人家是把你當哥兒們。」許晨光不由得在一旁潑她冷水,誰叫巫秀月這性格就一個女漢子,還是特沒自覺的那種。

  「什麼嘛……」
  嘟起嘴,正打算對好友的哥哥回擊一番,巫秀月卻忽然停頓住,目光往屋子深處看了過去,充作店面的長形廳堂後方有條狹窄的木造樓梯,樓梯後方的陰影處,一道人影正踏了出來。
  一人一狗,正是鳳隱與他的那條黑狗。

  巫秀月還沒開口,屏風後的墨痕已經探頭出來:「回來了?事情還順利嗎?」一副對於鳳隱的神出鬼沒習以為常的模樣。

  「順利。」鳳隱點點頭,一路走到屏風旁停住腳步:「阿富伯感覺怎麼樣了?」

  已經穿上衣服的老伯站起來身轉一轉腰,露齒而笑:「有卡爽快啦!」

  「還被女孩子看光屁股,當然爽快。」墨痕壞笑的補了句。

  「靠夭噢!」阿富伯被鬧了個大紅臉,毫不客氣的一肘子過去,卻被墨痕俐落的閃了開來,嗤嗤壞笑。
  一老一少沒大沒小的打鬧時,巫秀月爽朗的聲音已經傳來:「鳳隱,我們來了!」

  「你們好。」鳳隱往聲音的方向笑了笑,空茫的雙眼卻似乎在某一點上聚焦了一瞬,然後歪頭向墨痕低聲詢問了什麼。
  墨痕不著痕跡地往他們三人這裡很快速掃了一眼,在鳳隱耳邊輕聲回應。

  這短暫的一幕落入了許沉香的眼裡,她微微眨了下眼,臉色沒有露出絲毫變化,心神卻已經提了起來,敏銳如她,知道鳳隱一定是查覺到了……她哥哥,許晨光「正在」被什麼東西給盯上。
  雖然很擔心哥哥,但事情尚未發生之前,他們恐怕什麼也不能做,因為那是違背常道的。

  鳳隱才在黑狗的帶領下走過來,巫秀月就大步衝上前,表情掩不住激動地說:「我今天特地帶了那條手帕來,可總算能還你了!」

  捧起巫秀月從包裡拿出來放到手中的那條手帕,鳳隱的手指緩緩撫過已經退色的刺繡,微笑著說:「確實是祖奶奶繡的鳳鳥。」

  想起當年那個手提紅燈籠的老奶奶,巫秀月好奇的問:「是那時候跟你一起的那個老奶奶嗎?」

  「是的。」鳳隱說:「小時候因為看不見,怕弄丟了,祖奶奶特地幫我繡在手帕上辨識用的。」

  想那時的老奶奶過了二十年的如今也不曉得還健在與否,巫秀月覺得不適宜再追問下去,手帕往鳳隱那邊一推,說:「這樣應該是意義很重大的東西吧?隔這麼多年終於能還你了。」

  鳳隱也沒推託,順理成章的就收了下來,不以為意的說:「說是意義重大也還好,不過祖奶奶應該會很想看看自己當年跟現在的技術有什麼差異。」

  那個老奶奶居然還健在嗎?巫秀月瞪圓了眼,驚訝的問:「老奶奶她……呃、還在刺繡嗎?真是老當益壯。」幸好她話還沒說出嘴就發現不妥,連忙改口。

  「用不著那麼意外,他們這一脈的族人,就算一百來歲也只是個基礎。」墨痕看出了巫秀月沒說出來的心裡話,笑呵呵的靠近來插嘴。

  「阿痕……」對於墨痕的多嘴,鳳隱似乎有點無奈。

  「那、那鳳隱到底幾歲了?」巫秀月打蛇隨棍上,接著話頭問下去,之前幾次追問鳳隱怎麼樣都不肯明說,只是笑而不答,讓她被這未解謎題給搞得茶不思飯不想的。

  「想知道?」墨痕作弄人的心思又發,嘿嘿的狡猾一笑:「和我約會就告訴你啊!」

  哎呀哎呀……
  一旁對巫秀月知之甚深的許家兄妹聽到這裡,已經各自掩面竊笑,完全能預料接下來讓人啼笑皆非的發展了。

  果不其然,巫秀月兩眼放光、如狼似虎的一把揪住了對方領子:「好!就這麼說定了!」

  「咦?」




2015年7月8日 星期三

《冥冥》三、暗戀(1)

文/阿洗



  「哥,阿秀在等我們了。」

  那是一個周末假日,難得他們兄妹和巫秀月都不用加班,按耐許久的巫秀月於是提出要一起去鳳隱家拜訪的要求,與對方聯繫過後,許沉香便抓了哥哥來當司機。
  原本約好的女朋友臨時出差因而被放鴿子的許晨光,正好也想出去走走,緩解一下哀怨的心情,很爽快的就答應了。

  巫秀月住的地方在他們一起唸過的小學附近,開車到那裏的時候,校門口熱熱鬧鬧的,聚集了許多賣花或玩偶的攤販,經過校門口一看,才想起原來又是畢業的季節了。

  「原來是小學畢業典禮,好懷念啊!」許沉香望著外頭一片繁盛的景況,恬靜的笑著。
  那已經是離他們很遠很遠的時代了,自從出社會之後,那種距離感更加明顯,彷彿都快要成為上輩子的事一般。

  「是嗎?」許晨光無奈地靠在方向盤上,他們的車在人來車往的校門前被塞住而動彈不得,乾脆也轉頭過去看熱鬧。
  「現在的孩子可真好命,你看這些攤販生意多好。」

  許沉香笑出聲:「真是的,哥哥你說話的語氣已經變成『討厭的大人』啦!」

  「啊?好像是呢……」許晨光想了下,自嘲著說:「年紀也差不多是大叔了。」
  自從上次許沉香出事後,他們兄妹之間的隔閡好像一夜化消了,與家人慢慢恢復對話溝通,脾氣也不再那樣焦躁易怒;或許是妹妹那夜的事,讓他認清了自己的心吧?家人終究是家人,就算價值觀怎麼懸殊,仍然是彼此放不下的存在,或者說,正是因為放不下,才會有那麼多的摩擦與糾結。

  「校舍好像要改建了?」許沉香瞇著眼往車窗外看,校門旁有一面告示板,在他們畢業後已經翻修過一次的校舍,接下來的這個暑假似乎會整體拆除重建。

  「這幾年好像蠻多學校都這樣的。」許晨光說完,突然想起來:「對了,以後可能會有地下停車場供社區使用,你記得問看看巫阿秀能不能去抽一位,我就能停過來這裡了。」

  「你現在不是有月租車位了嗎?」許沉香回頭問。
  他們家社區雖然原本有車位,但都是父親的車在停,許晨光回家住以後就多了一台車,只好到外面去租車位。

  「聽說學校的比較便宜。」許晨光苦笑著說,每個月的車位租金累積下來其實也挺驚人的。

  「好,我再問阿秀看看。」許沉香點點頭:「不過要等校舍蓋好,應該還有好一陣子。」

  「噢……說人人到。」這時候許晨光坐直身,把車門鎖打開,他已經看到巫秀月從前面人行道上向他們跑了過來。

  「唉呀好熱好熱!車子裡果然涼快多了。」巫秀月笑嘻嘻的抓著幾隻布偶熊,開門坐進後座和許沉香擠一塊,一邊扯著領子透風一邊說個不停:「我就想你們是不是被堵在這條路上,乾脆邊逛著過來了,你看我還買了熊,送給鳳隱怎樣?」

  「哪有人送這種東西啊?是你自己想要吧!」許晨光把冷氣風力調強些,同時忍不住吐槽。

  「很可愛嘛!我們以前都沒有這種的。」巫秀月頑皮地笑著,把其中一隻塞到後車窗下:「放幾隻在你車上好了。」

  「喂、喂!不要擅自決定……」許晨光哭笑不得的說。

  「沒關係,嫂嫂應該也會喜歡的。」許沉香在一旁幫腔,跟著擺起布偶熊來。

  「慢著!嫂嫂這個稱呼是怎麼回事啊?」
  「哥哥難道不打算娶她嗎?」
  「我當然會……等等!你怎麼知道的?」

  聽到他們兄妹的對話,巫秀月面露驚喜:「嫂嫂人選終於底定了嗎?恭喜恭喜!是奉子成婚嗎?」

  「什麼奉子成婚!我是那種人嗎?」
  「都新時代了,就算先有了小貝比,爸媽也說沒關係的。」
  「就是說啊!晨光哥你的觀念真古板。」
  「並沒有!……爸媽也知道了?」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許晨光覺得自家只要有兩個就夠了,他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求婚成功的事情會被妹妹和家人知道,雖然他這妹妹向來就神通廣大,但到這份上已經是可怕了吧?

  從後照鏡裡偷看到哥哥的表情,許沉香噗哧一笑:「哥哥你別胡思亂想,是嫂嫂告訴我的啦!」

  「你們倆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許晨光長嘆一聲,也不知道是鬆了口氣、還是滿心無奈。

  這時候小學門口的車流總算是暢通了些,緩緩駛過這個充滿活力氣息的地方,車上三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沉默下來,似乎是在懷念遙想著那段曾經天真無邪、可以為了一些細瑣小事而歡笑或煩惱的歲月。

  「說起來……」巫秀月想起了一件事來,忍不住壞笑著湊到駕駛座旁問:「晨光哥,你還記得以前小學在畢業典禮上跟你告白的女生嗎?」

  「啊?」許晨光愣了一下,還真有這件事,要不是巫秀月提起,他自己都忘了。

  『許晨光,我喜歡你!』
  一想起,那個女孩子的嘹亮聲音彷彿又在耳畔響起,原來記憶可以歷經了這麼多年也沒有一絲消退,只是深埋著未曾再揭開過。

  「那個女孩子後來不知道去哪裡了?」巫秀月有點像是自言自語,卻是緊靠著許晨光身後說到,讓他不聽進去也不可能。

  「我哪知道。」許晨光咕噥一句,都十幾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他甚至連對方的名字或長相都不記得了。
  那個女孩到底是誰呢?是班上的的同學嗎?後來怎麼了,他們有說上話嗎?他的印象居然一片朦朧,和那聲嘹亮的告白相反,完全想不起任何蛛絲馬跡。

  巫秀月充滿八卦的心並不懈怠:「人家都跟你告白了,你們之後沒再聯絡嗎?」

  「好像是沒有吧……」許晨光皺了下眉頭,不是因為巫秀月追問著八卦,而是車子開出到一條大路上,眼前陽光直射而來,晃得他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宛如他對那年的印象……

  「哥!」

  妹妹的一聲喊叫喚醒他的意識,直覺踩下了剎車,這才看清楚原來自己差點撞上了前方因為路人招呼而臨停的計程車。

  「搞什麼啊這計程車!連方向燈也不打的!」巫秀月也被嚇了一大跳,揮拳嚷嚷著。

  「哥你還好嗎?」輕吁一口氣,許沉香靠上前關心的問著臉色不太對的哥哥。

  「沒事……剛剛眼花了一下,可能是太陽曬的……」許晨光搖頭,抬起手按了按雙眼,接著把上頭的遮陽板拉下來。

  許沉香歪頭掃了一眼前方不遠處,指著一間手搖冷飲店說:「哥,我們前面飲料店暫停一會,買個冷飲順便帶去吧?」

  「也好。」知道這是妹妹刻意要他藉機休息的意思,許晨光也沒理由反對,等前面計程車離去後,緩緩地開到前方冷飲店外暫停。

  「哥你要喝什麼?」
  「隨便,不要太甜就好。」

  兩位大小姐下車之後,許晨光閉起眼趴靠在方向盤上,今年夏天實在是太熱了,陽光又特別晃眼,車才開沒多久就曬得他頭昏眼花。
  本來想放空腦袋,但越是想要清空,腦海中越是清晰的浮現出那好久以前的童年光陰,一些特別印象深刻的片段和景物不停閃過,漸漸串連了起來。

  那時候的校舍還很陳舊,教室的門還是沉重的實木推門、窗框也是木製的,桌子上刻著三八線和各種立可白或原子筆塗鴉,深綠色的黑板早就被用到發白,灰暗的廁所仍是一條溝通到底的那種;校門進來的穿堂上掛著禮義廉恥四個大字的匾額,樓梯轉角的牆上貼著鏡子要師生注意服裝儀容,禮堂牆上的大時鐘早就生鏽不走了,校園裡各種角落都有奇怪的傳說。
  沉重的書包、又醜又土的制服或運動服,被強制要求的皮鞋和白色運動鞋,以前覺得很受不了的地方,這麼多年以後竟然有些眷念。

  畢業典禮時手牽手穿過的花圈門,還有胸口別著的小花,致詞、奏樂,想起來跟結婚典禮還真有幾分神似。

  『許晨光,我喜歡你!』  
  嘹亮清脆的聲音之後,是他身邊同學玩伴們的哄鬧嘻笑,他當時可能是紅了臉吧?大步逃跑之前,同樣的聲音再次響起。
  『明天我在學校升旗臺前面等你!要來噢!』

  他去了嗎?還是沒去呢?
  許晨光居然一點也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