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8日 星期日

《冥冥》二、天機物化(8)

文/阿洗


  張天機當真開槍了。
  卻是兩叢血花、一聲慘呼。


  幾乎像是慢動作撥放般,心神緊繃至極的陸子犀在後面看得分明,那一槍擦過了鳳隱的左肩後就消失在空氣中、然後卻出奇弔詭地打在張天機持槍的手上。
  被衝擊打落的槍,摔落在地滑出了幾十公分,接著居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做了什麼?」張天機愕然之下,也沒去管趁機逃跑的阿弘,握著顫抖淌血的手向鳳隱又驚又怒的喝問到。


  被一槍擦過肩膀的鳳隱只是微微一晃,隨即又站穩,臉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淺笑,說:「我是冥道的守道人,自然是想要冥道開在哪、就能開在哪。」
  那槍就算擦過了他的肩膀再打中張天機,依然有足夠的力道使之受傷、並擊落槍枝,被他一併收入了冥道中。
  「正好,我施術需要自己的血,你這槍倒是幫忙省了事。」他扶了扶左肩,絲毫不以為意,瞇起看不見的眼笑著。


  「真要命,你這傢伙實在太可怕了……」張天機冷靜下來後,不怒反笑,邊說話邊從懷裡掏出了符紙。


  「哥,他要用符!」陸子犀護住了跑回他們身邊的阿弘,立刻向鳳隱提出警告。
  這渾蛋!果然自稱沒招了也是騙人的!


  「大黑。」
  隨著鳳隱一聲令下,黑狗如一陣闇風衝了出去,與扔出符紙的張天機纏鬥起來,鳳隱也同時轉過身吩咐:「都進去門裡面。」


  對鳳隱的話毫不猶豫,陸子犀拉著驚魂未定的阿弘,和鳳隱一起穿過了那個水面般的門板。
  門板那頭的空間就跟他們先前受困的房間如出一轍,只是明顯被特地清掃整理過了,騰出的一片空間鋪著帆布,帆布之上,六個幼小的孩子一字排開,靜靜闔眼躺著,而林警員竟也赫然在列。


  「芸芸!」阿弘立刻發現了自己的小妹妹,撲了過去二話不說就先抱進懷裡,輕拍著妹妹的小臉頰:「芸芸、芸芸你怎麼了?」


  陸子犀也連忙蹲下身去檢查了一下,發現幾個孩子與林警員都只是閉著眼、呼吸清淺,彷彿沉沉深睡似的沒有任何反應。


  「只是被符法弄睡了而已,不用擔心,這時候也不是讓他們醒來的好時機。」鳳隱簡單扼要的解釋道,然後對陸子犀說:「子犀,帶我在他們周圍繞一圈。」


  「好!」陸子犀也不多問,引著鳳隱在帆布四周圍轉了圈。


  鳳隱壓著肩膀的傷處,讓鮮血在地面上滴成了細細一道紅線,半跪在地,手指繼續沾著血畫了幾道圖紋,不疾不徐的說:「你們兩個都進去圈內,等我解決此事。」


  阿弘已經在裡面了,陸子犀也跨進去後,才回頭問:「哥,沒問題吧?」
  雖說鳳隱的能耐的確夠強,但他畢竟雙眼不能視物,仍是讓陸子犀心底多了一層隱憂。


  「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用擔心,照顧好你的學生就行。」鳳隱對他點點頭,認真一笑:「相信我。」


  陸子犀忽然沉默。
  當年他還小的時候,鳳隱也是這樣子對他說的,然而一直到成為老師之後,他才終於懂得了這三個字的沉重。
  「相信我」,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背負起這三個字?


  聽陸子犀沒有再回應,鳳隱站起身往門口走去,以血對著門板又畫下圖紋,將被扭曲的空間復原後,原本還盪漾著波紋的門板漸漸消融化為透明,顯然只是個障眼法。
  就在偽裝的門板完全不復存在之時,門外景象卻讓陸子犀大感意外。


  不見正在惡鬥的黑狗與張天機,只有一整片的黑暗,就如同他們原本所在的鬼屋空間一樣,甚至比之更加深沉無光。
  「小心……」陸子犀正想出言提醒鳳隱,房間另一面的窗外突然傳來轟然雷響!


  被那聲巨大炸雷震得腦袋一陣空白,耳中嗡嗡作響,陸子犀一抬頭就見到鳳隱也按著雙耳彎下身,心裡頓感不妙,說時遲、那時快,黑黝黝的門外忽然從上方盪下一個人影,正是剛剛不見蹤跡的張天機!


  唇間緊緊含著一紙黃符,張天機雙手借力於門框上,盪入房內的同時,彈腿向鳳隱狠戾一踢!


  迎面而來的厲風,讓耳目同時喪失功能的鳳隱及時察覺了攻擊,舉手握拳交叉護住胸口要害,但少年般的體型畢竟不比張天機來得高頭大馬,仍是被強而有力的一擊踢得向後摔跌了出去。


  「哥!」
  陸子犀大驚失色,險些就要衝出去援手,但還是及時想起身旁的阿弘和一群幼童,咬牙按耐了下來;他知道自己如果跨出那道紅線,很可能就會壞了鳳隱的佈局,而讓這些孩子們陷入險境。


  就在陸子犀按制衝動的當下,張天機已經落地,飛快向前一個箭步壓制住倒臥牆角還沒能起身的鳳隱,翻手甩出一把蝴蝶刀,抵住了他的頸子。


  「呼、差點就讓你給瞞騙過去了。」唇上的符紙失效化為灰燼,張天機氣喘吁吁的開口,陰沉的笑到。
  他滿頭大汗、渾身狼狽,手腳身軀上全都佈滿傷痕,原本整潔的衣著也破損零碎不堪,想來是與黑狗纏鬥一番的結果,卻不知道是怎麼逃出了大黑的爪下。


  即使局勢被瞬間逆轉,處境不利的鳳隱神色仍舊冷靜,居然還能微笑以對:「你怎麼發覺的?」


  「我就覺得奇怪,你既然能讓冥道開在任何地方,為什麼不直接弄掉槍或是阿弘那小子,還要激我開槍?和那條狗糾纏反而讓我有時間好好思考。」
  挾持住鳳隱,局勢在握,張天機順了幾口氣,倒是不慌不忙的與他開始對話起來:「我險些就忘了你眼盲,根本看不到槍在哪裡,激我向你開槍,單純就是為了掌握位置。」


  「沒錯,只有你開了那槍,我才能知道槍在哪裡,子彈擦過我的身體時,我才能確認彈道。」面對敵人,鳳隱還是維持著溫文有禮的態度,絲毫不避諱的向對方坦言,還誇讚了句:「所以你才想出用雷符讓我暫時失去聽覺的辦法,斷了我對大黑的指示吧?反應挺機智的。」


  「你不怕我真一槍殺了你?」張天機奇怪道。


  鳳隱笑了笑:「林警員的槍一直都在你身上,如果有殺人之心,你早就動手了,不會等到我來。」


  對方出乎意料的和善讓張天機一挑眉,遲疑了一會,才放軟姿態,沉聲說到:「確實,我只是收錢辦事,非必要不想傷人性命,希望你能讓個道。」


  「為什麼要那些孩子?」鳳隱不置可否,淡淡地問。


  「這我也不太清楚。」張天機搖搖頭,回答道:「就算清楚,畢竟是收了錢,恐怕也不能說。」


  鳳隱嘆了口氣,說到:「你說不想傷人性命,但我若讓你帶走這些孩子,他們的性命又怎麼辦?你不考慮這層後果?」


  張天機冷笑一聲:「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還想考慮這麼多嗎?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姑且不說我,你當真不在意這些孩子因你而有傷亡?」鳳隱耐心十足的繼續追問。


  「我說你這人啊……」張天機眉頭一擰,正想破口斥罵時,卻驀地臉色大變,全身僵直,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


  一道聲音也在他背後冷冷響起。


  「我說你這人,能把那麼危險的東西收起來嗎?」


  一直在他們兩人後面緊張觀望著的陸子犀與阿弘,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毫無預警的出現在張天機的背後,側身站著,單手握持一柄在這年頭看起來無比突兀的開刃長劍,劍尖就沾在張天機的頸椎上。


  這傢伙到底是何時出現的?他們竟然沒一個人能察覺?
  而且……他手上那玩意兒比蝴蝶刀更危險吧!


  陸子犀定了定神,抬眼望去,那是一名長相帥氣到簡直只有俊逸兩個字能形容的青年,單是隨意站在那裏就像個明星般閃耀著光芒,只除了耳垂上的一雙耳釘,在光芒中依然黑得醒目。
  當下陸子犀幾乎都忘了情勢一觸即發的危險,發楞的想著這種人應該是站在伸展台或演唱會上嶄露魅力,而不是在這種詭異廢墟裡,像個神經病似的手持一把長劍指著別人。


  「你又是什麼人?」張天機驚疑不定的反問身後人。


  「嗯?劍都架在脖子上了你還想問這麼多嗎?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青年惡劣的壞笑著,以剛才他威脅鳳隱的相同話語回應。


  吃了個悶虧,張天機懊惱的把目標轉回鳳隱身上:「你一動手,我就劃破他的頸動脈。」


  「哈」的一笑,青年不慌不忙地舉起另一手,豎起手指:「第一、我有把握我的劍一定比你的刀要快,第二嘛……你覺得他能不能開冥道把自己弄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