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17日 星期五

《冥冥》三、暗戀(3)

文/阿洗


  送走了巫秀月一行人後,差不多已經是三、四點左右,墨痕進來時回頭將木板拉門推出一半,原則上大部分人就能意會到這是店休的意思,即使是在市區附近,這一帶住的人們生活習慣都還算是純樸,但這麼早店休的仍還是少數。


  「那女孩,真是你的剋星。」鳳隱說著,從太師椅上起身,往廳堂後方的廚房走去,不用聽報時,從墨痕關門的舉動他也能判斷出大約是什麼時間了。


  「是啊!居然能揪到我的衣領,太嚇人了。」墨痕不太自然的摸了摸衣領。
  之前讓韓霽月那個小妹妹打臉是故意跟孩子鬧著玩的,自己的身手自己了解,雖然是出乎意料不及反應,但一個普通女孩子居然能一把揪住他的領子,要是被家族裡的人們知道可是會笑掉大牙。


  「你訝異的是這個?」
  說話間,進了廚房的鳳隱清洗雙手準備作起晚餐,眼睛看不見並不妨礙他動刀開火,獨自一個人生活時就是這麼過來的,現在再多個墨痕也是一樣,因為這臉蛋帥氣、身手高強的青年唯獨欠缺的就是基本生活技能。


  很有默契地開冰箱幫忙拿出對方指定的東西,墨痕一邊抱怨:「都是你還在旁邊幫腔,害我答應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鳳隱笑出了聲,熟練的開始處理食材,因為單靠觸覺來做事,就算同時和對方閒聊也不會有任何妨礙。


  「是說,沒想到你居然會把伏羲血環交給別人。」
  沒有其它事能幫上忙的墨痕,環抱著雙手靠在門框邊盯著鳳隱,想起了見到許沉香時心頭險些落了一拍的震撼;由於鳳隱事前並沒有告知,一時失措的他只好用笑容掩飾過去,趕緊躲進屏風後以幫阿富伯處理艾灸為由冷靜情緒。
  「要不是今天她們來,我還真不曉得血環易主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也不跟我說一聲?」
  伏羲血環都是每一代守道人在繼任後以心血所凝,雖然象徵意義大於實質用途,但可不是像那些鳳隱自製的香火袋一樣,能夠隨心意分發給需要的人,這傢伙到底怎麼想的?


  「許沉香身分特殊,血環正適合她來使用。」鳳隱輕描淡寫的解釋。


  墨痕嘆了口氣:「講得倒簡單,萬一有天你這邊需要用上的時候怎麼辦?」
  鳳隱總是這個樣子,所有事都考量妥當了就是缺根筋,伏羲血環這麼重要的東西想必也是說給就給、毫不遲疑,偏偏這種特質就是讓他被譽為鳳家近百年來最出色守道人的原因之一。


  「不用擔心。」鳳隱朝著他的方向回頭一笑:「我相信她會知道該怎麼做。」


  「才見幾次面,你相信她?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墨痕難免好奇的探問一句,鳳隱卻在此時打開排風機,嗡嗡作響的聲音一下子蓋掉了他後半句話。
  墨痕泛起苦笑,為了避免危險,鳳隱家用的爐子不是明火,熱度不高且集中,窗子也正大開著,哪裡需要排風?這動作很明顯就是刻意要迴避問題。
  「唉、算了,至少我知道上哪去討血環。」他只好摸摸鼻子,放棄追究。


  兩個人坐下來吃晚飯時天都還是亮著的,尤其夏季晝長夜短,總讓墨痕有種是在吃午餐的錯覺,就算住下來好一陣子了仍然不太習慣。
  但他依舊默默奉陪,這就是鳳隱的生活步調,身為冥道的守道人,入夜之後需要應付的事情太多,可沒有時間能讓人好好吃頓飯;自己既然決定肩負起協助鳳隱的責任,在必須克服的問題之中,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條。


  「上次拜託你的事情,後來調查得怎樣了?」飯桌上,鳳隱開口問起了先前因為弟弟陸子犀而捲入的事件後續。


  「紫河車和胎毒那件事嗎?你猜得沒錯,那果然不是普通的胎毒,是嬰煞。」對著食物聊起這種話題早就免疫,墨痕一面照吃不誤,一面回應。
  也是因為那次事件,怠工很久的他才被鳳家祖奶奶給趕下山來,畢竟陽間的問題對於天生陰眼的鳳隱來說,要處理還是有一定的困難度在,更何況還牽涉到實際犯罪案件和道教宗門,這麼複雜的事對同時要顧及冥道穩定的鳳隱來說負擔實在太重了。


  聽到嬰煞兩個字,鳳隱隨即明白過來:「其中有死嬰的胎盤?」


  「對,數量還不少,而且他們是磨粉混用,所以這才一次全都中標。」
  自古因為紫河車而誤中嬰煞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只是近代以來衛生和醫療觀念進步,會使用紫河車的人越來越少、在搜羅人類胎盤製藥時也比較講究了,鬧出這麼誇張的事件也真是奇絕少見。


  「解決了?」


  「不是我的專長,轉託給張家的人了。」墨痕很坦然的說。
  他擅長的主要是身法武學,專攻的術法也多是輔助用途,用來降妖除魔就像是舉著錘子要切西瓜、拿了菜刀要打釘子,也不是完全不行,但總歸是牛頭不對馬嘴。
  反之張家的天師一門本來就靠這行吃飯,轉交給他們完全名正言順。


  「也好,畢竟他們是肇因之一。」鳳隱也認同。


  提起張家,墨痕這才想起來,語氣不快的說到:「至於那個小敗類張天機,張家回覆說會派人追拿,過幾天也許會上門拜訪諮詢詳情。」說完,又冷哼一聲:「真麻煩,你那時候怎麼不乾脆把他扔進冥道收拾掉算了。」
  墨痕向來看不慣這種虛偽作為的小人,那時會放任他離開,一方面是不屑動手、一方面也是看出鳳隱有意要放他一馬,否則照自己和鳳隱的能耐,要解決那傢伙還不容易。


  鳳隱溫和的一笑:「我覺得他還不是那麼的無可救藥,把他送進冥道,恐怕就無法挽回了。」


  長長嘆了口氣,墨痕無奈:「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有要質疑你做的判斷。」
  縱使覺得這種作法太心慈手軟,但守道人就是必須保持這樣的心態,這是他們的天職所在。
  「……不談這些了,那個男的、他們哥哥,要我幫忙注意一下嗎?」
  先前鳳隱特地詢問在那個位置的人是誰,肯定是因為他的陰眼看見了什麼問題,十之八九絕對不會是好事,畢竟是和鳳隱相識的人,或許有關注的必要。


  沉吟片刻,鳳隱才悠悠的說:「暫時還不用,有什麼情況,我想他們會主動連絡的。」


  鳳隱心裡有底就好,墨痕吭了聲表示明白後就繼續低頭扒飯,外頭的光線已經漸漸走入昏暗,又一個忙碌的夜晚準備拉開序幕。


  隨著天色漸暗,都市裡的燈光一盞盞的亮起,許沉香所居住的這個小社區也是,無論是趁著周末出遊或加班的人們都零零散散的回到家,客廳裡亮起了燈,許家的媽媽已經做好了飯菜等著他們上桌,許家爸爸則一如往常的開了電視準備吃飯配新聞。
  雖然孩子都大了,電視頻道花樣眾多、新聞也不僅限於這個時間撥放,但許家父母的習慣十年如一日,這種習慣也維繫著他們一家人的情感。
  年紀越大反而越懂得珍惜這份情感,所以他們兄妹倆不管再忙,總會盡可能的留時間回家吃晚飯。


  「哎呀!媽,我煎蛋忘記放鹽了!」許沉香在家人還沒上桌前偷偷嘗了口,這才驚呼。


  正從房間走出來的許晨光聽見,腳步停了一下,悄悄轉身走進廚房。


  「你這孩子真是的,沒放就沒放吧!正好醫生要你爸少吃點油鹹。」許母語氣輕責,臉上卻是寵溺的笑,女兒根本是故意不放的,她心裡可清楚著。


  被偷偷省了油鹽的許父卻沒聽進耳裡,心神全被電視新聞給吸了過去,張大著嘴呆看一會新聞快報,忙招著手喊他們:「香啊!你看這是不是你們的小學?」


  母女倆好奇的靠過去看,在新聞直播畫面中出現的,可不就是許沉香他們白天時才經過的小學嗎?
  女記者銳利急促的聲音正講述著小學改建工程時,被推平拆除的司令臺下居然出現不明骨骸,警方已經確認是人類遺骸、正在採證調查中;鏡頭拍攝到的雖然只有校門口和施工圍籬,但從一旁的警車燈光和圍起的黃色封鎖線,仍然可以感受到一股緊張不安的氣氛。


  許母拍了拍胸,惶惶然的說:「哎呦!真可怕,吃飯別看這個了。」


  「家附近出的事總得要關心下……」
  許父義正嚴詞的正要回嘴,屋裡突然傳來「匡啷」一聲脆響,把他們都給嚇了好大一跳。


  「哥!」許沉香連忙奔進了傳來聲音的廚房。
  廚房裡僅剩排油煙機上的一盞小燈亮著,幽暗模糊的,只能稍微看見東西的輪廓,許沉香按開大燈,就見到許晨光倚著流理臺邊跌坐在地,臉色慘白的扶著頭,醬油瓶子摔破在一旁不遠處,顯然就是聲音來源。


  「哥,你怎麼了?」許沉香心急的蹲下去查看,但許晨光卻是雙眼緊閉著痛苦呻吟,對她的詢問沒有反應。


  許晨光剛才遠遠就聽見妹妹說了煎蛋沒加鹽,於是主動到廚房拿醬油,光線雖暗,但多少還可以視物,他就懶得開大燈的走了進去。
  半摸索的找到醬油瓶,正要走出去時,客廳裡隱約傳來了新聞報導裡女記者振振有詞的聲音,起初還沒想太多,但下一霎那間就感受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耳鳴,意識彷彿是被什麼給猛力拉往深處,掩埋進無邊無際的黑暗,胸腔裡的空氣一點一點的被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