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13日 星期日

《冥冥》七、屍變(14)



  墨杏墨李姐弟倆來很早,看段章還沒醒,桑心藉口買晚餐拉著墨杏出門,請墨李幫忙看顧段章。

  「你們有沒有什麼居家防禦的法術?最好還不會被同道中人發現的。」桑心半途向墨杏問到。

  「嗯?」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問,墨杏當然是摸不著頭緒:「你遇上了什麼麻煩嗎?」

  桑心考慮了一下,她果然還是需要有個彼道中人來商量張家這事情,鳳隱墨痕他們不在,同族的墨杏是最好的選擇。為什麼不讓段章本人知道呢?桑心也是顧及到段章的性格,如果讓他知道張家人已經追來,這家伙搞不好一聲不吭的就逃走了,到時候自己上哪去找人?
  「不是我,是關於段章……」很快打定主意,她將來龍去脈簡單敘述給墨杏了解,並且提出了自己的隱憂:「段章的戒心很強,而且不願意牽連他人,是鳳隱以半強制的手段將他留在我身邊,如果讓他得知家族的人已經發現他的落腳處,搞不好會自己悄悄溜走。」

  「原來是這麼回事。」墨杏有些詫異,她雖然看出那名青年的靈脈是被鳳隱所封,但並沒有多問原因,沒想到背後居然還牽扯出另一樁可能的陰謀。

  「鳳隱沒有告訴過你們?」

  墨杏搖頭:「他只交代如果你們來電就多關照。」想了下,又說:「我可以在你家作一點防禦別人施法的小伎倆,嗯……還有你的車,這樣應該差不多了,你有公家的身分在,他們應該不敢作太出格的舉動。」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雖然仍是有點不安,桑心還是先點點頭:「謝謝。」

  「不用客氣。」墨杏似乎看出了她的擔憂,推了推眼鏡,一笑:「我們都很信賴隱少主,我覺得你也應該相信他,既然他把人交給你,想必就有一定的把握。」

  問題是,我自己沒有把握啊……
  桑心只是暗自苦笑。

  買好晚餐回到家的時候,段章已經清醒,正和墨李兩人在客廳裡談得正起勁,兩個年輕男孩似乎很有共同話語,但煞風景的是桌面上的兇案現場照片,顯然是在討論關於這次被害者生前所進行的法術。

  「你們繼續聊,等等開飯。」不等桑心這個主人開口,墨杏就邊說著、邊拉著她進廚房,把買回來的外食一一裝盤。
  段章和墨李的年紀差不了太多,男人之間說話總是比較容易點,從桑心那裡得知了段章的遭遇,墨杏希望自己弟弟能與對方打好關係,說不定能比桑心多套出一點話來。她一點也不怕被捲入風波之中,反倒對於有小試身手的機會感到躍躍欲試,表面看來寡言文靜的她,其實有著不甘於沉寂、渴望展現實力的心,否則也不會參與資料庫的建構計畫。

  「黃醫師應該是在施行召喚血親的引魂術。」
  飯桌之上,段章再細細詢問了墨杏與桑心在現場看到的一切後,幾乎可以篤定了自己的看法,說:「就類似我那天施行的,只是因為是血親相互召喚,這種法術相較起來更加容易,即使是普通人,只要知道訣竅也能作到。」

  「施行引魂術之後不久就遇害,可見那殭屍十有八九是黃醫師的血親?」墨李說著,像是尋求意見般的瞧了眼姐姐。

  墨杏同意了這個想法:「嗯,應該跑不掉,可以往這方面調查,黃醫師有哪些身故的親屬、屍體所在,然後一一排除。」後面顯然是對桑心說的。

  「我倒是比較好奇一個老醫生怎麼會知道這種手段?」墨李納悶的接道。

  聽墨李這麼一提,桑心忍不住低聲向身旁的段章詢問:「你說跟你那天作的類似,會不會是你們家族的……」

  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墨杏姐弟倆,段章才淡淡的回覆:「是很像,但這麼簡單的小法術,也不是張家的專利,不排除有其他可能。」

  真的是如此嗎?幕後黑手是張家的可能性有多少,桑心相信段章已經有了答案。是為了引出藏入公家體系之後的段章嗎?如此看來,張家的手段未免太瘋狂囂張了,竟不惜以殘害他人性命作為釣餌,這讓桑心有些難以置信。
  她突然想起段章在得知家族派出那對堂姐妹時的驚懼,莫非這就是她們的手段?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我有點在意。」段章此刻又說:「羅家五口中,小女兒的變化為什麼與其他四人不同?實在讓人想不透。」
  羅小妍身亡前的最後行動也匪夷所思,是什麼原因讓她當下不向外逃命、反而往房裡去呢?難道房裡有什麼?
  「……我想再去一趟羅家。」

  幾乎同時身亡、遺體也安置在同一地點,卻是五口人之中最晚屍變的,羅小妍的情況很值得研究,說不定能有什麼突破點。

  隔天一早桑心就依照之前的模式,開車戴著段章同行調查,先是到自己單位上一趟,弄出黃醫師的身家調查、直系親屬的死亡證明等等,接著要登門拜訪黃醫師的女兒,探問出死者的身後埋骨地。這問題有點麻煩,桑心一路上都在想著該怎麼向被害家屬開口,已故的親人怎麼跟現在的兇案扯上關係呢?總不可能坦白說你們有個親人可能變成了殭屍,還涉嫌殺害了老父親吧?

  「有點意思。」在副駕駛座上看著資料的段章突然喃喃的說。

  「嗯?」桑心回神。

  屈指敲了敲手上的文件,段章說:「黃醫師的父親是二二八事件受害者,遺體至今下落不明,這怨氣應該蠻重的。另外就是他長子,前科累累,在逃亡過程中酒後跟人起爭執而被打死,兩個人都是個可能人選。」

  「成為僵屍,必須要橫死或有怨氣?」桑心問。

  「不是絕對,但是機率高些。」段章翻了翻資料,提出建議:「你可以從他兒子作為切入點,嗯……暗示一下可能是長子在外面有些恩怨引起的尋仇之類。」

  這提議不錯,桑心點了點頭,不容拒絕的說:「你跟我一起進去。」
  車已經開到了黃家樓下。

  段章怔怔抬頭:「啊?我?我又不是警察。」

  桑心根本沒有打算解釋,也沒有接受他反駁的意思,轉過臉冷冷盯著他:「你跟我一起進去,乖乖在旁邊別說話。」
  張家顯然已經盯上自己,她此時可不放心把段章一個人放在眼界之外。

  這算什麼事?張口閉口,段章最後一個字也沒吐出來,憋悶的扁扁嘴,跟冰山女警講道理、尋求主導權簡直對牛彈琴……不、對鬥牛彈琴,純屬自討苦吃。

  打探消息出乎意料的順利,父親慘死的悲劇讓兩個女兒六神無主,沒有能力去分辨言談與案件的關聯性,一提起讓他們操碎心的大哥就忍不住一股腦的把事情全都抖了出來,甚至包含颱風時被土石流沖走還沒找回來的棺木與遺骸。
  就是他!那麼湊巧,羅家就是在颱風天遇害的,桑心與段章瞬間對望一眼,知道他們九成九找到正主了。

  段章想了想,指著自己的嘴,一臉無辜。

  桑心挑眉,點頭。

  「聽說河川下游有找到幾具無名屍,或許用DNA可以比對出……」段章湊到桑心耳邊說到,但聲音卻控制得恰巧能讓黃家女兒聽到些許。

  哪來無名屍?這話莫名,但桑心猜出了他的用意,段章是要像在羅家的時候一樣使用引魂法術引來殭屍,於是順著這個話頭,向黃家兩女求取他們大哥的貼身用物。
  總覺得跟這個小滑頭不良天師混在一起之後,自己胡說八道睜眼說瞎話的功力也越來越信手拈來了。

  但兩女都說大哥的遺物已經幾乎處理完了,還問:「應該用我們的DNA去比對也可以吧?」

  「最好還是本人的會準確一點。」桑心一本正經的說。

  苦思一會,大女兒說:「我記得爸那邊還有我們三個人出生時的胎毛筆,那個可以嗎?」

  胎毛筆是嬰兒出生時的胎毛所制作,事實上胎毛是剃下來的,沒有毛囊、又經過藥劑處理,自然也沒有DNA可以檢測。但段章的暗示卻是可以,讓桑心有些為難,這也騙太大了。
  「……不能保證驗得出來,但可以試試,順便你們的也一起採集好了,省得多跑。」隨後她半真半假的說。

  「謝謝、謝謝。」女警如此積極貼心的協助讓兩女十分感動,但由於刑案現場還不開放進入,加上她們也還無法面對父親的慘死處,所以口頭向桑心說明了胎毛筆收藏的位置。

  當大女兒說胎毛筆收藏在父親那裡的時候,段章其實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想要順利引魂的確有亡者的身體髮膚是最好,所以他還是暗示桑心接受下來。
  但到了黃醫師的住所一找,果然胎毛筆已經被分解破壞。

  「應該是黃醫師自己施行的時候用掉了。」段章無奈的說,他早猜到會這樣。

  「那怎麼辦?」桑心問。

  段章在旁邊椅凳上隨意一坐,沉吟思索。
  桑心額外取來黃家兩個女兒的材料只是掩飾的藉口,他是斷不能利用兩女的材料下去引,否則結果可能會像這次黃醫師的下場一樣,給兩女帶來殺身之禍。
  「看來最終還是要回歸到羅家,得找出他們遭到攻擊的原因。」他說。
  源頭斷了,只好去瞭解目標的選定理由,或者可以先一步找到下個目標、或者可以製造一個目標引來殭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