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21日 星期五

《冥冥》三、暗戀(7)

文/阿洗


  墨痕從圍牆裡邊又身輕靈巧的翻出來時,順帶著的,除了手臂下夾的幾大本陳舊的書冊,還有一把果汁糖球,嘻皮笑臉的遞給正瞪著他的巫秀月。
  「脾氣這麼暴躁,肯定是欠糖分了。」

  「糖分會導致憂鬱!」巫秀月吐槽了他一句,卻還是接過那把糖球,拆兩顆扔進嘴裡用力嚼著,憤恨的神態好像是把糖球當成了眼前這男人的血肉一樣。
  會這麼生氣當然是有原因的,她連晚飯也沒吃就糊里糊塗讓墨痕給拉到這裡來,還被晾在學校圍牆外大半個小時,早就餓得飢腸轆轆讓她心頭火起。

  墨痕見她這個模樣,反倒笑出聲來,抬掌揉一揉巫秀月那頭長髮:「乖!我們先去吃飯,一邊慢慢研究這些畢業生名冊。」

  這動作卻讓巫秀月嚇傻了,一瞬間乍紅了臉,慌神的尖叫:「你幹嘛!」
  因為自幼像個女漢子,加上身高優勢,還真沒有人對她揉頭過,讓巫秀月一時錯愕,腦袋幾乎反應不過來。

  呵呵一笑收回手,墨痕不以為意,拿穩了整疊厚重的名冊和紀念本,說:「你是這裡的地頭蛇,推薦一下餐館吧!」

  「你可要請客!」

  把墨痕帶到自己所熟識的餐館,巫秀月毫不客氣的說。
  其實這樣要求是挺沒道理的,畢竟人家是來幫忙救許晨光,她也不曉得為什麼自己會這麼不講理,可是只要一看見那張原本覺得帥氣的臉蛋掛上陽光燦爛的笑容,就讓她有說不出的煩躁感,很想一掌巴下去。
  大概是肚子餓了血糖低、情商也跟著降低了。

  「你點菜,我買單。」墨痕爽快的一口答應了下來,然後絲毫也不浪費時間的從手中那疊裡抽出一本精裝書冊,說:「這是你們哥哥那一屆的畢業紀念冊,你看看照片回憶一下,有沒有可能的人選、或特殊的事件。」

  巫秀月接過來,翻開那本畢業紀念冊,映入眼簾的是照片上熟悉的制服、記憶中的校園景物,慢慢將她拉回了那個曾經的純真年代。

  那時候的許沉香還比現在要給人更加神秘莫測的感覺,明明只是個十歲左右的蘿莉,卻時常會流露出先知一般的神情或話語,自然就成了同年紀的孩子們眼中十分特殊的存在,舉凡有什麼「大事」要決定都會先去問許沉香的意見,甚至用來告誡別人的話頭也常是「香香說……」。
  巫秀月為自己的朋友感到自豪,從小就將許沉香的意思奉為圭臬,一直到小學畢業後這麼多年了也還是同樣。

  她很快就依循模糊的記憶找到了許晨光的班級,那時候的孩子比現在多,都市裡的小學一個班級少說都有四十人上下,人口密集的地方甚至高達五十人。
  看著許陳晨光當年的大頭照,巫秀月莞爾一笑,當年許家哥哥可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會玩又會唸書,成績總是名列前茅不說,籃球也打得挺好,因此不但在男孩群當中吃得很開,女孩子們對他抱有情懷的不少。

  正在遙想當年的時候,對面座位的墨痕突然莫名噗哧笑出聲來,把巫秀月的注意力拉回了二十年後的現在。

  「找到小巫阿秀了!」墨痕壞笑著翻轉手上另一本紀念冊,那是巫秀月畢業的那一屆,翻開的那面中間,恰恰正是當年巫秀月的大頭照。

  已經忘了自己當年在拍照前是去幹什麼好事,大頭照上一頭亂毛、衣領凌亂,笑得像個傻孩子,讓巫秀月看著都替自己紅了耳根。
  「不要亂看啊你!」她氣急敗壞的想要搶過來,卻被墨痕迅速的閃躲開。

  「別害羞,人都有童年嘛……唉呦!」墨痕後面那聲哀號,是因為被巫秀月從桌子下踢了小腿骨。

  巫秀月趁機把他手上的冊子奪過來,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要看別人的之前,先把你的交出來!」

  「真狠……」墨痕苦笑著低頭下去揉著小腿,身體卻忽地一頓。

  同時間,巫秀月也察覺到腿腳上傳來的怪異觸感,猛然收回腳,正想尖叫時,就見到墨痕拿著一只信籤抬起身來。

  「別緊張,是大黑。」他說著,打開信籤觀閱。

  巫秀月低頭趴下去一瞧,果然有顆黑色狗頭正從陰影中探出來,轉頭看到她,居然連尾巴也跳上來,似乎是示好的用力搖著。
  「嗨、大黑!」
  努力忽視狗從影子裡冒出半個身體的怪異感,巫秀月伸手去摸摸黑狗的腦袋瓜,黑狗開心的拱了拱她的手,直到墨痕叩叩桌面打斷他們,黑狗才扭身沉回了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巫秀月起身回到桌面上,墨痕正一臉似笑非笑的凝視著她:「你的適應力還真強大。」
  也不等巫秀月回話,將已經成為白紙一張的信籤垂手扔回陰影中,墨痕繼續說:「阿隱的訊息,畢業典禮的告白,你有沒有印象?」

  聽他這麼一說,巫秀月馬上就反應過來,「啊!」了一聲,重新翻開畢業紀念冊當中許晨光那班的頁面,一邊說著:「畢業典禮的時候,有個女生跟晨光哥告白,還說……」
  講到這兒,巫秀月閉上嘴,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

  「你話別說一半啊!」墨痕忍不住催促。

  「說要在升旗臺等他……」巫秀月小聲的把話說完,心裡有點發毛:「不會就是那個女生吧?」

  「這麼湊巧,八九不離十。」墨痕一挑眉,問:「你還記得是哪個女孩子嗎?」

  「呃……」低頭視線掃過二十幾個女孩,巫秀月努力搜刮著腦子裡的記憶,卻只能得到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以及那道清亮的聲音。

  看樣子是不記得了。墨痕無奈地搖搖頭,在餐點送上來的同時,抽走了巫秀月手上的紀念冊,說:「先吃飯,等一下我們查聯絡冊一個一個問。」

  心頭一直懸掛著此事,巫秀月這下根本是食不知味,咬著筷子出神,或者閉眼皺眉,左思右想,就是連頭髮長短都想不起來。當年她也只是才十歲左右的孩子,加上又不是自己班或同屆的同學,哪可能記得清這麼多?
  「說不定香香會記得一些。」她喃喃的說。

  「許沉香嗎?」墨痕停下筷子:「也是,應該要問問她。」

  說做就做,嘴裡還嚼著半根蘆筍的巫秀月立馬拿起手機撥了過去,卻只得到一陣忙音和熟悉的電子語音,果斷切掉,她吞下嘴裡的食物,對眼前的男人說:「忙線中,沒通。」

  「噢?」墨痕抬抬眉毛,眼神深處藏著思索,臉上掛起笑:「那只好我們等一下土法煉鋼了。」

  此時開了胃口的巫秀月正迅速的狼吞虎嚥,沒一點氣質形象可言,眼也不瞧的含糊問到:「什麼土法煉鋼?」

  「找藉口一個一個打電話聯繫詢問。」墨痕轉了轉筷子,說:「正好你們那哥哥不是要結婚了?就說想找到當年第一個向他告白的女孩子來參加婚禮上的特別活動。」

  這藉口簡直完美的毫無破綻!巫秀月抬起頭,第一次對這個男人除了外表以外的部分感到讚嘆。
  「被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在晨光哥的婚禮上搞這招了。」可行性未免太高。

  墨痕一翻白眼:「欸!請別忘了,我們在找的可能是一個『死人』。」

  巫秀月瞬間垮下臉來。好吧!她還真忘了。

  用過餐後,點了飲品,他們攤開畢業生聯絡冊,將女孩們的資料分成兩組,展開調查行動。
  時隔近二十年,這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當年可沒有手機,甚至大台北地區的電話號碼也從七碼增加為八碼,幸好老一代的號碼多只是新增個二開頭,還算有規律可循。可就算電話還有在使用,也不一定還是那家人,就算還是那家人,當年十多歲的小女孩、現在早就成了大女人,說不定嫁為人婦、說不定離家念書或就業……甚至還有人把他們當成了詐騙集團,讓兩人費盡口舌。

  好不容易,巫秀月找到了當年的一名黃姓學姊,居然還記得她這個許晨光的妹妹的好朋友:「你是阿秀對不對?神奇小香香的大欉跟班!」

  「大欉跟班是什麼外號!為什麼我一點也沒印象啊?」巫秀月隔著電話一瞪眼。

  「哈哈哈,別在意啦!」學姊名叫黃筱琦,聊了幾句,就聽見那邊有小孩子的哭鬧聲,才知道她已經是一個兩歲孩子的媽,一家三口住在隔壁縣市,這次是正好帶孩子回來探望吵架鬧彆扭的老父母,因而湊巧接到這通電話。
  「……許晨光要結婚了?那真是恭喜他啊!」

  「我們想在婚禮上給他個驚喜……」幾通電話下來,就算是巫秀月也已經把謊言圓得相當熟練:「找到第一個跟他告白的女孩子上台致詞,就是那個在畢業典禮時候告白的、你還記得是誰嗎?」

  「啊啊!」黃筱琦先是不知為何的驚叫出聲,然後莫名噗哧笑出聲來:「不是在畢業典禮上,是在前一天預演的時候。」

  「你記得啊?」巫秀月又驚又喜,帥哥的土法煉鋼還真的奏效了。

  「當然記得……」黃筱琦在電話那端舒了口氣,有些羞澀又不太好意思的說:「因為那個人就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