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6日 星期三

《冥冥》五、凶宅(15)

文/阿洗
  孟敬杰自然知道警方在懷疑他,他雖然心中不平卻能理解警方的想法,父親的罪孽太深,他也曾經無法原諒,但終歸是深愛過的一家人,他最後選擇積極做出改變,希望至少能拯救姐姐和茵茵的人生。
  警方一次又一次的向山莊裡的職員探聽詢問,擔心還不明白自己身世的茵茵聽到什麼閒言閒語,他於是找藉口將所有職員都撤出了山莊。
  姐姐到底去哪裡了?電話裡的她聽起來相當焦急,一點也沒有要做傻事的徵兆,而且她怎麼可能丟下茵茵呢?難道說是爸爸?但行動不便連上下樓梯都有困難的老父親,能將姐姐帶去哪兒呢?
  望著日漸憔悴的男人,茵茵抓著手裡塗滿綠色的紙,垂下頭。
  爸比已經很辛苦了,也讀不懂她的畫,看來她只好自己去找媽咪了。
  自從少婦和老人消失在綠海之中後,她對那道近乎垂直的爬梯便有了陰影,一靠近就心臟砰砰跳得胸口疼,冷汗直冒。
  那是一種極端的恐懼。
  四樓陽台的垂降繩還在,女孩搬來椅子,將繩索扔了出去,看著繩索末端垂降至花園的地面,她回想爸比垂降時的帥氣閃亮,小小的心靈就被安全感包圍,進而直覺那是可以克服恐懼的最佳途徑。
  戰戰兢兢的翻坐到陽台圍欄上,她稚嫩的小手抓住繩索,低頭看看只有一層樓的高度,手腳有點不由自主的發麻。
  只要爬下去,就可以去找到媽咪,爸比也不用那麼痛苦了。
  她給自己打氣,然後跨出了圍欄。
  孟敬杰沒想到自己只不過短短一下子沒看顧好茵茵而已,再看到的時候,小女孩已經雙手抓著繩索掛在玻璃窗外,雖然對大人來說離地不過兩三公尺,但對那麼嬌小的孩子來說卻彷彿是兩倍大的差距,更何況她什麼防護也沒有!
  「茵茵!」眼睛盯著玻璃外在半空中晃的女孩,男人大步的沿著走廊奔跑,準備上樓去那個陽台幫助女孩。
  但幾秒鐘的時間,受不了雙手灼熱疼痛的女孩已經鬆手,一屁股跌在白色石子鋪成的地面上,哇哇大哭。
  「爸比!好痛、手手好痛!」這麼一刺激,她竟能夠出聲了。
  「茵茵別怕,看爸比!」男人敲著玻璃,試圖分散女孩對傷痛的注意力,盡力擠出讓孩子安心的笑容,大聲問:「除了手手還有哪裡痛?」
  「屁屁痛……」手掌染血的女孩啜泣著說。
  「好,你不要動,爸比去找你。」男人心中祈禱著女孩不要傷到骨頭或脊椎,連忙交代:「一定不要動噢!」
  顫抖著小手,女孩滿臉眼淚鼻涕不敢去抹,模樣可笑又可憐的看著玻璃那邊的男人,正要點點頭,卻見男人露出了驚駭欲絕的神情。
  女孩愣住,焦距一變換,瞪大了眼睛。
  大片玻璃上,倒映著她身後疾速擴張的龐然綠意……
  「啊──!」恐懼的噩夢來襲,小女孩放聲尖銳慘叫。
  藤蔓枝枒一撲而下!
  「爸比!救我!救……」
  「不!茵茵!茵茵──!」
  被拖進綠海之中的孟茵茵,無辜的大眼最後看見的,是男人瘋狂拍打著玻璃的悲憤模樣。
  她小手揮舞,拼命想抓住什麼,但終究只有一顆小白石子留在掌心。
  黑暗幕下。
  「咳、咳咳咳!」彎腰跪倒在地的鳳隱,猛力咳出了那顆小白石,接著痛苦的抓著胸口捲縮在一旁。
  他得把這事寫進紀錄裡,告誡後任者們想嚐試這種蠢事以前最好先做充足的心理準備……不,似乎早已有類似的紀錄了,只是好像比文字上看起來的感覺更糟糕啊?
  在他緊閉著雙眼還沒恢復過來之前,滾出去不遠的小石子突然起了變化,如同種子般急速發芽、生長,短短幾秒鐘就張開了枝枒,彷彿爪子般就要朝鳳隱身上刺去!
  「……大黑。」鳳隱輕聲喚道。
  黑影飛也似的襲捲過來,張嘴就把那一小棵植株給撲咬到一邊去,以前爪按住,大口撕扯、狼吞虎嚥的啃食殆盡。
  那只是依借小小亡者的恐懼記憶所凝結成的妖物,正好讓大黑果腹。
  鳳隱又躺在地上靜靜歇了一會兒,這才撐著長燈起身。
  大黑舔舔嘴,伸了伸身體,愉快搖著尾巴,飽足滿意的過來磨蹭他的褲腿。
  「好了,我還得去找小妹妹的家人。」鳳隱撫摸著黑狗的耳側,溫言說到:「這裡要再拜託你一陣子。」
  雖然沒看到孟敬杰最後是怎麼自殘身亡的,但他已經大概能猜得一二,而且變異植物的源頭也知道了,該回到陽世了。
  不知道阿痕他們那邊現在怎麼樣?
  墨痕那邊的戰鬥此刻暫時冷卻了下來。
  彷彿是體認到獵物太難得手,包圍著桑心他們的植物開始採用圍守的模式,也許是考慮著能不能困死獵物、或等著他們體力不支時再下手。
  「水還有嗎?」以劍尖在地面上畫出一道警戒線,墨痕轉身回來,隨口問到。
  桑心與張天機都搖搖頭,墨痕只從鳳隱的包裡取了一瓶、桑心則根本沒準備,張天機自己所帶來的更是早在遇見鳳隱前就喝光了。陽光雖然不那麼炙熱,但吹拂的海風卻不停消耗著他們身上的水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飲水問題成了關鍵,他們都沒預料到面臨的情況會這麼嚴竣。
  其中桑心喝得最少,她認為兩個男人的狀況都比她還需要水,張天機先前發燒才退、墨痕則是應付戰鬥的主要戰力,她不是那種認為自己是女性就理所當然該被照顧的人。
  墨痕不說話,手指滑過耳垂上的黑色耳針,他在心裡暗自盤算著,鳳隱進入冥道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小時又二十多分鐘,如果再過十五分鐘還不回來,他就會主動聯繫鳳隱,然後考慮撤退的方法。
  警戒圈外的藤蔓時不時會像觸手般探進來,不斷騷擾試探著,這種攻勢和之前相比弱得毫無威脅性,卻一點一滴在消耗著他們剩餘的體能。
  時間不多了。
  「咦?」桑心首先發現了不對勁,包圍圈外原本茂密的植物似乎正在悄悄的減少、稀疏,她選擇了一個區塊專注盯住,果然有幾枝綠莖向下抽離,消失在其它夥伴的葉片之後。
  她才正要開口向另外兩人提醒時,就見到墨痕身形暫頓,眼神一凝,向遠處望去:「阿隱回來了。」
  「他在外面?」張天機滿心好奇,守道人是怎樣進出冥道?這可不是尋常人都能見識到的。
  沒回應他,墨痕吸了口氣,揚聲高喊:「阿隱!」
  「這裡!」果不其然,靠近花園邊緣的某個方向傳來了鳳隱中氣十足的回應。
  這小子精神挺好嘛!張天機挑了挑眉。
  「我們殺出去?」桑心問。
  「鳳隱身上有飲水和食物。」張天機間接回答她。之前偷瞄鳳隱的背包時,他還暗想著準備這麼多,鳳隱到底是想待多久,如今看來,是有備無患啊!
  「跟上!」
  他們倆在交談的同時,墨痕的劍已經毫不遲疑的朝那些綠色植物奮力劈斬過去,桑心連忙二話不多說的拉起了張天機的手銬,揪著他一起躲到墨痕正後方去。
  「搞什……麼?」就在張天機還摸不著頭緒的時候,眼前猶如手榴彈轟炸般的奇景讓他呆滯的張大了嘴,兩側爆碎的枝枒綠葉被炸散得紛紛落落,要不是桑心一把掩住他的嘴,差點就要吞進了飛彈過來的斷枝。
  自己方才真是好大膽子,居然跟這種人型自走砲吵起架來。
  戰鬥至今這麼長時間了,墨痕的武力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加上植物似乎心有旁騖、不再試圖攻擊或圍困桑心,因此他們很快的就來到了鳳隱所在的位置附近,但這邊的樹叢更加濃密茂盛、躁動不安,就算是墨痕那種驚人破壞力,都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終於突破壁障。
  綠牆之內,鳳隱手上的繃帶已經解開,鮮血滴落在周身,阻擋了那些藤蔓的接近,而他本人則是……
  一見到鳳隱的姿態,就連墨痕也不住一愣,嘴角抽搐:「阿隱,你這是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