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4日 星期三

《冥冥》五、凶宅(22)

文/阿洗
  隨著十六個音節一落,墨痕忽然撤劍,矮身往旁邊一滾。
  墨痕撤出的方向與桑心他們相反,藍焰的光芒遮掩下,他們無從得知墨痕的情況,只看到鳳隱的透明身影依舊立在原處,平舉著的手攤開朝上,幽藍色符焰宛如夾帶著一縷縷灰雜模糊的氣流,順著他的導引流入了黑影當中。
  這場面充滿玄妙奇幻,幾乎不像是現實。
  「太驚人了……」段章茫然瞪直了眼。
  桑心可能不太清楚箇中玄機,他卻是暗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這輩子跟張家作對也好、跟警方作對也好,就算和整個世界為敵,也千萬不要和鳳隱為敵。
  這並不代表鳳隱是無敵的,就算一個人再怎麼無敵,也會有某種敬畏或信仰的事物,而鳳隱,就屬於那種事物。
  這樣的傢伙,真的是人類嗎?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鳳隱時心中就有的驚疑。
  藍色焰光伴隨著氣流源源不斷的在鳳隱的導引下往黑暗中消失,漸漸的,四周也因為藍焰減弱而逐漸恢復了幽暗,此時夜晚已經拉下帷幕,最後幾絲藍焰光芒完全流入黑影之中後,似乎也帶走了僅存的陽光。
  桑心他們的視野一時還沒適應過來,眨了眨眼,才逐漸在微弱的光線中稍微看清眼前景象。
  門前已經不見鳳隱的身影,但下一秒,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將他們的注意力拉往更遠處的昏暗中。
  墨痕拄劍跪地一動也不動,而雙手緊握盲杖的鳳隱從他面前的陰影中踏出,擋下了突如其來的一刀。
  一刀不中,長髮雜亂披身、膚色呈現詭異蒼白的女孩向後一躍,倒拎刀柄、三肢著地,輕巧的無聲無息。
  「桑心,拿下它!」鳳隱喚到。
  接獲指令,桑心立刻下意識的向前撲去,撩腿掃倒了還來不及再次跳起的女孩,卻忘了另一隻手還銬著個大活人,狠狠讓段章跌了個狗吃屎。
  「啊嘶……」段章痛呼一聲。
  「啊!對不起!」一邊道歉著,桑心仍一邊飛快的以右手抓住了女孩的手腕拗轉,試圖以擒拿術扣下它,但女孩似乎沒有痛覺,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過身來,掙脫了桑心的手,更揚刀砍來!
  桑心反應很快,只可惜老是忘了段章的存在,她閃躲得俐落,卻讓後面的段章險象環生,最後自己也亂了手腳,被一刀從胸前劃過。
  「小心心!」段章緊張大喊。
  「閉嘴!」誰是小心心?你這拖油瓶!
  桑心束手束腳的被搞得十分惱火,倒是沒想到當初銬人的就是她自己,剛才那刀只劃破了她胸前的衣服,引人遐思的春光隱約可見。
  混戰之中,鳳隱目不能視不敢隨意出手,只能在一旁乾著急:「它不是人類,出手要儘可能破壞它的身體結構!」
  「借我用!」段章一聽就領會過來,伸手抽出桑心腰間的警棍,左手準確率不高,但大點的目標物還是打得到的,往女孩膝蓋狠力擊去!
  響亮的骨碎聲讓人頭皮發麻,女孩卻毫無知覺似的,一腳被廢,它身體歪斜著倒了下去,手上的開山刀直直插向大理石地面,應聲而斷!
  崩斷的半截刀身彈飛到牆上後,又轉而打著旋射向後方的鳳隱!
  一心注意著那邊戰況的鳳隱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千鈞一髮之際,長劍忽地架到了他面前,斷刀在劍脊撞出了一聲驟響,這才把鳳隱給驚醒。
  原本靜跪的墨痕從後方以肘臂繞過鳳隱的肩膀,搭倚著他站立,手上持著攔阻下橫飛凶器的長劍,而垂在腰際的另一手則牢牢握住了鳳隱拿著的小刀,制止他打算劃開掌心的動作。
  「他們可以的。」墨痕低聲在鳳隱耳邊說到。
  「看過外國喪屍嗎?就像那個樣子,別考慮什麼的打吧!」那邊段章已經將警棍交還給桑心,正色說到,提醒桑心不要再以壓制歹徒、無人傷亡為優先考量的那種觀念去攻擊。
  從剛才的倉促一眼看來,墨痕是暫時難以行動了,鳳隱又看不見,現在他們之中實質戰鬥力最強的只有桑心了。
  女孩赤裸的身體歪曲成詭異的姿態,但還是掙扎著用大腿撐起身體,揮舞著斷刀,試圖繼續攻擊,奮力求生的卻是佔據她身驅的異種,如此的可悲、又令人不寒而慄。
  桑心接過警棍,甩了甩手,沉下眼神:「配合我。」
  從小就接受軍事化教育的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心知此時還處在戰鬥中,她很快就調整好心態。
  女孩披蓋在長髮下的秀緻臉蛋仰了起來,泛紫的薄唇張開,翠綠夾著深褐色的樹根枝條竄出,觸手一般在空中張牙舞爪著。
  段章見狀,趕緊提醒:「它想吸血!」
  「等一下你奪刀。」
  桑心冷冷說到,右手如毒蛇般瞬間竄了出去,沉重的警棍靈巧遊移著將斷刀擋架開來,手腕一繞,自斜下往上揚臂一撩,擊碎了女孩的肘骨後,後盪的手臂大繞一圈,扭腰從側面橫掃,第二個目標是蒼白纖瘦的大腿!
  被佔據後強制持續生長的身軀裡沒有發達的肌肉作為保護,桑心的判斷沒錯,根本不需專挑關節處下手,這副違反自然常理的方式成長的身體完全沒有足夠的抵禦能力。
  桑心的兩次重擊後,段章繼而撲過去奪下女孩已經握不住的斷刀,隨即揮出,斬斷試圖襲擊他們的植物根枝。
  「他們倆配合得可好了。」墨痕低笑著。
  他仍因施術後的脫力而必須依靠著鳳隱的肩膀站立,代替鳳隱看著那邊兩人進入合作無間的狀態,雖然不太清楚他們是怎麼把自己銬一起的,不過短短時間內就能有如此默契,鳳隱這紅線牽得可真沒錯。
  一刀一棍的交錯配合下,女孩的軀體很快就無以為繼,機能盡數被破壞後,癱倒在地再也起不來,沒有表情的在地板上抽搐著,彷彿是一具殘破毀損的人型機器。
  段章氣喘吁吁的停下來,順便攔住了還想再補上幾棍的桑心。
  「應該行了,剩下的交給鳳隱。」
  桑心垂下雙手,咬牙瞪著那具身軀,然後用力別過身去:「快解決,讓那個孩子瞑目吧!」胸前劃破的衣服裡,白皙明媚的春光因情緒波動而起伏不定,握緊手中警棍,她向來冷硬的表情難得顯露出些許哀憫,艱難的闔起雙眼。
  脫離戰鬥狀態後,那樣的畫面實在讓她不忍卒睹,這個年紀、本該是個多麼青春爛漫的女孩?身軀卻被異種所佔據,落得如此不堪入目,死後都不得安寧。
  「阿痕?」鳳隱側頭輕問。
  「你去,我得再休息一下。」墨痕鬆開他,苦笑著挨著牆面坐下。
  扶助墨痕坐好後,鳳隱走到仍在掙動著的女孩身旁,攤開手,對段章說:「刀借我,另外麻煩你們先扶阿痕到酒吧外側的房間去,那裡有間等候室,正好可以供我們休息。」
  段章倒轉斷刀,交到他手裡,並問:「那你……?」
  「這裡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鳳隱溫和笑了笑。
  他必須切開軀體、取出主根施術銷毀,因此接下來的情景,肯定不會太好看,自己看不到也就算了,明眼人還是別讓他們遭罪了。
  「好吧!」猜想鳳隱應該有自己的考量,段章於是和桑心一起過去攙起墨痕,往鳳隱所說的等候室方向而去。
  「姓墨的,你也有這種時候?哈!」
  「信不信我還是能揍得你說不出話來?」
  「……信。」
  微笑著等他們的聲音遠去,鳳隱在女孩身邊蹲下身,他不擔心異種植物傷到他,他的血是對方的剋星。
  「我想你聽得懂我們說的話,不過就算聽不懂,我還是想說。」
  「本來的確有想放你們一條生路,可惜不行,因為孟茵茵。」
  他雙手高舉起刀,眼神靜謐而又溫柔的說:「你毀了他們一家人的夢想,又讓茵茵獨自被遺留在這裡徘徊,因為身軀不生不死,讓她無法前往她的家人都已經去往的所在,幸好她年紀還太小,不能明白,只以為自己是迷失了,那些深埋的恐懼和曾經的痛苦我也替她取出來了……現在,我要送她回家。」
  刀落,切開皮肉的觸感傳來,用力向下劃開來,緊接著密密麻麻的根枝狀物體纏上他的雙手、他的身體、頭臉……
  鳳隱閉眼,輕聲唸了八個音節。
  雙手、身上的觸感都消失了,再睜眼,他站起身,長燈在手中幻化出現,撥開了那片包圍著女孩的柔軟白霧,看著小女孩恬靜的睡顏,鳳隱淡淡的笑著。
  「茵茵,該醒來了。」
  「嗯?早上了嗎?」女孩揉揉眼睛,打著呵欠,迷茫的看著身邊,是她熟悉的小花園。
  「是啊!」鳳隱笑瞇瞇的說,伸出手:「我們要去找你媽咪和爸比了,記得嗎?」
  「嗯!記得!」用力一點頭,孟茵茵露出了開懷的笑容,柔軟稚嫩的小手交到了他的掌心裡。




五、凶宅(完)

2016年2月17日 星期三

《冥冥》五、凶宅(21)

文/阿洗
  「雖然你煩惱了大半天,但對方一點也不像是有放在心上的樣子。」段章完全不掩飾的笑了出來。
  鳳隱的來電沒頭沒尾說了六個字就掛斷,墨痕一臉啞巴吃黃蓮,實在是太有趣了。
  用力搥了老不正經的段章一拳,桑心擔憂的問:「鳳隱好像很急,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墨痕惡狠狠瞪了眼段章,手指撫上黑色耳針:「知道,東西拿上跟我來。」
  跟著墨痕奔出去,只見他毫不考慮的在廊道內穿梭,最後在幾乎接近山莊正中的位置停了下來,看裝潢擺設,這裡原本應該是作為酒吧的場所。
  慢下腳步,墨痕繞過了幾張傾倒或破損的酒桌,最後停佇在吧檯和酒櫃前方,微微露出疑惑。
  「是這裡嗎?」桑心和段章跟了過來,左右張望,然而並不見任何鳳隱曾在此的跡象。
  「奇怪……」墨痕在吧檯後方敲打摸索,他只能確認位置,卻不知道為何眼前竟沒有去路,索性在這片空間中放聲高喊:「阿隱!」
  等了兩秒還沒有回應,墨痕開始擔心了,這趟下山的時候他就發現到鳳隱的作風改變,比起過去更加明快果決是好事,但總是親力親為、隻身涉險這點卻讓墨痕憂慮不已。
  在他閉關的那段期間,鳳隱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這裡,酒櫃後面有密道。」鳳隱終於朗聲回應。
  桑心他們離酒櫃更近些,隨著聲音來源轉身望去,這裡的酒吧其實名不副實,當初孟敬杰為了替父親戒酒,早已將山莊裡的酒全都搬光淨空,空空蕩蕩的酒櫃上只剩下無用的裝飾品。
  深褐色的夾板因為受潮而浮脹,金屬裝飾條佈滿鏽斑,嘗試了移動每一個裝飾品和金屬條、甚至拆下未固定的木頭夾板,他們仍找不到所謂的密道。
  正想嘗試挪動看似鑲嵌在牆上的酒櫃,櫃子後方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讓三個人都吃了一驚。
  「讓開!」墨痕手撐檯面一躍而出,長劍旋揚:「阿隱!我直接破了!」
  「又來了!」桑心連忙與段章兩人倉皇的往一旁酒桌後躲,避開墨痕劍下爆裂飛散的酒櫃碎片。
  劍落之時的壯觀景況比先前劈斬植物時還要激烈得多,畢竟目標物是相當堅固的建材傢俱,顧不得等塵埃落定,桑心便急著探出頭去查看情形,就見墨痕已經拉著鳳隱匆忙退了出來,隨之撲面席捲而來的,是數量與規模都超乎想像的綠色藤蔓!
  與先前所遭遇的那些植物都不同,從酒櫃後方湧出來的綠意彷彿是長期被硬擠在狹隘區域內生長而全數扭曲糾結成一團,那難以言喻的形貌,幾乎就像是……巨大的綠色腦髓。
  「天啊!鳳隱你捅了什麼馬蜂窩?」段章一陣膽顫心驚,抓起似乎是看傻了眼的桑心連連退出幾公尺遠。
  此刻的鳳隱可真是狼狽極了,一身是汗猶如剛從水裡被撈上來不說、上衣也早已染滿斑斑血跡,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
  墨痕將他一把扯到自己身後護著,劈頭大罵:「你能不能別再這麼亂來!」
  想起方才進入其中時,發現鳳隱身陷重圍、差點困死在密道一隅的險況,他簡直要向列祖列宗跪地謝罪了。
  鳳隱一臉無辜的苦笑:「所以我不是都說了對不起嗎……」
  原來道歉是為這樁?剛剛我的苦惱沮喪算什麼?
  墨痕惱羞成怒:「不接受!」
  「墨痕!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桑心雙手立在嘴邊,從遠處高聲提醒著,她和段章這時已經逃到了酒吧外頭。
  綠色腦髓一下子獲得了更寬廣的空間,當即蠕動翻滾著伸展開來,如同綠浪般向他們滾滾蔓延接近。
  墨痕見狀,挾起鳳隱三步併兩步的火速撤到酒吧門外,甫落地,便扯下鳳隱手上沾滿血的繃帶,轉身交錯著纏繞在門柱上,充作暫時的結界。
  一邊繫著,他一邊追問:「你說找到的是這個?這是主根?」
  「不是,在更裡面,孟茵茵的身體裡。」鳳隱快速說到。
  那女孩果然是孟茵茵!證實了猜測,三人朝龐大的綠色腦髓望去,茫茫綠海之中不見女孩身影,想必是被鳳隱發現藏身處後,為了保護根源因此傾巢而出了。
  緩和氣息,墨痕冷靜下來:「你打算怎麼做?」雖然氣他擅作主張、任性行事,但鳳隱總是自有想法。
  鳳隱解釋:「它們是以陰煞行作用來將血液化成養份,只要讓我直接接觸到根源,就能破壞掉它們的機能。」
  酒吧內的綠色腦髓漸漸擴散到門口,就算有繃帶暫時當結界,段章還是不由得退了半步:「我說,眼前這些總得先解決,有什麼好辦法嗎?」
  對此墨痕也很是頭疼:「嘖!數量太龐大,用斬的不實際……」截至目前為止,密道裡湧出的植物仍然源源不絕,怕是累死自己都還砍不完。
  鳳隱沉吟須臾,突然問:「段章,你身上還有備用的靈符嗎?」
  被鳳隱一問,另外兩人紛紛轉眼盯著段章,讓段章心頭一陣發虛:「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要做什麼?」
  「阿痕,你可以嗎?」鳳隱不答,而是徵求墨痕的意見。
  「就這麼辦吧!」立刻明白了他的計畫,墨痕活動了一下筋骨:「你進冥道準備接應,剩下的交給我。」
  「一切小心,別太勉強。」
  「你才是。」
  兩人互相交代後,鳳隱隨即踏入自己身後的陰影中消失,這時間室內已經相當昏暗,日落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處處是闇影,鳳隱的行動似乎也靈活得多了。
  桑心被他們這樣神神秘秘的搞得一頭霧水:「這是什麼意思?」
  「小子,你用符焰引陰煞出來,我要一口氣抽光它們體內的陰煞。」墨痕很快就揭曉了答案,向段章吩咐到。
  段章愣了下:「你們想要……等等、這可真是太亂來了!」姑且不說符焰會先爆燃,把陰煞一下全抽光需要耗費多少力量?抽出來的陰煞又要往哪裡……噢他差點忘了,有鳳隱在,往冥道裡丟就是了。
  「段章的靈脈不是被封住了嗎?」桑心問。
  墨痕斜睨了半頭金髮的青年一眼:「哼!起個符焰還需要動用靈脈的話,這小子就白混了。」鳳隱既然會問,就是擔保可行。
  段章實在很受不了他的冷眼,抗議道:「拜託別人幫忙的時候口氣好一點呀你!」
  「閉嘴、幹活,不然我先把你扔進去當飼料。」
  「……」碼的,你有劍、你強、你拳頭大,我忍。
  嚥不下這口氣也得嚥,段章哀怨的掏出黃符紙,咬破手指,畫起引陰焰的符咒。
  「桑心,等一下你們閃遠點,絕對不要在我正後方。」墨痕轉頭,低聲向女警詳細交代起來:「陰煞全數引出後,這些植物應該就沒能耐了,但是躲在女孩體內的主根可能還搞不定,到時需要靠你們臨機應變。」
  「了解。」桑心用力一點頭,沒有多問半句,標準軍人風格。
  「五張夠吧?」段章準備好了靈符。
  「五點成半圓,扔完快滾。」墨痕對他向來沒句好話,左手一抹深黑色耳針,然後橫劍在身前,左手指在劍脊上滑過,帶有刻紋的金屬劍身上隨即染了一層如雲如霧的黑色幽影。
  「先告訴你,會爆炸的……我扔!」夾起五張符紙,段章湊近結界揚手擲出,植物充斥整個空間,他的符紙不需要扔出多遠就貼上了騷動的藤蔓,立時化成幽幽藍焰。
  「退!」
  墨痕大喝一聲,抬腳踩斷了作為結界的繃帶,右手握劍、左掌平抵劍身向結界內奮力推去!
  桑心馬上拉了扔完符紙的段章,狂奔到走廊另一端的轉角牆柱後躲起。
  結界一斷,藤蔓莖葉登時蜂擁而出,卻被墨痕進腳橫劍抵擋了下來,緊接著,五朵吸附在藤蔓上的藍焰微微一縮,下一瞬間,爆燃!
  刺眼的藍色焰光乍亮,遠處觀望的桑心與段章忍不住舉手掩目,幾乎把整個空間籠罩成一片藍色世界的符焰當中,只見墨痕被暴漲的藍焰逼退回門外,身後的黑影彷彿在焰光的映照下越來越長、越來越暗……最後,從黑暗中走出了一道淺淡到幾乎透明的少年身影,舉著一柄長燈,另一手輕輕按在墨痕的背上。
  「天罡赫赫,趨陰除煞,混沌冥冥,敕伏入道。」
  墨痕低沉威嚴的吟誦出十六個字,而在他的聲音之外,隱約又有另一道清澈的聲線,伴隨著他的聲音悠然同吟出十六個音節,桑心想那應該是鳳隱,卻絲毫辨識不出那是哪一種語言。
  「是古語。」她身旁的段章目光恍然的自語。
  「古語?」
  聽見她問,段章才回過神,低聲回答道:「跟我們現在說的中文發音不同,據說是遠古時候的發音,據說用來唸咒施法的效果最好,但失傳已久了。」
  原來說鳳隱他們為伏羲後裔是真的!桑心想到,所以才會這種數千年以前的語音吧?但如果是那個最遠古的族裔,為什麼現在會是在這裡,而不是在他們原本所在的中國大陸上?是自願來此、還是被迫流落來此?
  鳳隱的背後,究竟還有多少故事……

2016年2月10日 星期三

《冥冥》五、凶宅(20)

文/阿洗
  「很嚴重?」強忍著幸災樂禍的笑容,段章輕咳了一下,問到。
  人型自走砲就算再怎麼苦惱也還是個人型兵器,在這傢伙心情正不好的時候,他可不想自找揍受。
  好在正陷入悔恨漩渦中的墨痕並沒有發現他潛藏的笑意,眉頭深鎖的環抱著手點點頭:「可以說很嚴重。」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們剛才有看到血跡,是鳳隱受傷了吧?」桑心關切的問。
  「唉!坐著說吧!這些植物在阿隱進去冥道後,就縮起來不再攻擊了。」墨痕嘆了聲,又坐回了原地。
  他們一起在墨痕對面落坐後,就見他從身邊拎起了背包,將飲水和乾糧拿出來放在三人中間,示意他們自行取用。
  背包顯然是鳳隱留下的,眼看外頭的天色已近昏黃,夏天晝長夜短,現在幾乎已經到了晚餐時間,的確感到飢腸轆轆的桑心和段章也就不客氣的拆起幾包餅乾。
  「我們跳下來的時候直接進了冥道所以沒怎麼樣,從一樓出來之後不久,就遭到一個怪異的女孩子攻擊……」墨痕將與他們分開後的始末娓娓道來。
  鳳隱被打傷後,雖然聽見槍響,但他還是堅持要先確認鳳隱的傷勢如何,不過幸好,顯然鳳隱閃避得當,皮肉傷看起來很嚇人、骨頭卻沒事。
  鳳隱非常掛意那聲槍響,想上樓去找另外兩人,可是當他們到了樓梯前,才發現整條樓梯全被奇絕豔麗的花叢給圍堵了。
  他照例掄起長劍來劈斬開路,但花叢卻忽然噴吐出帶有刺激性的花粉,影響了他們的感官,鳳隱本就眼盲,所以受到的影響並不大,反倒是墨痕一時間雙眼刺痛難當、無法視物而戰力大減。
  「於是阿隱準備像之前那樣用鐘聲和血液開出護界,這時候那個怪異女孩又不知道打哪跳出來了。」
  女孩這次手上握著的不是鋼條、而是被段章遺失的開山刀,趁著鳳隱手中的盲杖還沒落地,一刀就往正勉強作戰的墨痕身上砍去。
  鳳隱察覺到暗襲,但已經來不及回防阻擋,居然就以自己的身體為盾介入了墨痕和女孩的刀之間!
  「氣死我了!他到底在想什麼?」講到這段,墨痕又忍不住大發雷霆。
  「就是,他到底在想什麼?」想起之前在自己的符焰反噬下被護住的那一幕,段章就深表同感的點點頭,真搞不懂鳳隱,分明是眾星捧月的守道人,卻總要搞些玩命之舉。
  「你們才是!在說什麼?」桑心一點都無法理解他們的困擾,板起臉,挺身對兩個男人斥責起來:「想要保護身邊的朋友,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對警察工作充滿熱忱、正義感十足的她,在守護的心情這一點上,體會比起常人更加深刻。
  兩個男人被她說得啞口無言,過了好半晌,段章才低聲反駁:「可是……他是鳳隱……」後半段話被桑心的冰冷目光給盯得吞了回去。
  墨痕低頭悶不吭聲,貌似是被桑心的話給切中心坎。
  「然後呢?鳳隱傷得怎樣?你不會罵他了吧?」桑心又追問,墨痕說得輕描淡寫,卻還是聽得出當時戰況有多險峻。
  「阿隱撲過來的時候,我拉著他往後順勢一跌,所以傷口不深。」墨痕沉悶的開口,繼續道:「那個女孩好像也怕他的血,被噴到幾滴,怪叫一聲就逃走了,我趁機帶他一路殺出來。」
  舉起手指著這個房間門前,他說:「到了這裡,在門外用他的血畫下界來,才得以休息片刻。」
  用水沖洗過雙眼之後,墨痕立刻著手替鳳隱背後的傷止血包紮,心裡又急又氣,便禁不住心煩唸了幾句。
  「這條命是茉給你換回來的,你能不能上心點!」
  話才剛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說出了最不該說的話。
  想要道歉,可是充滿愧疚的話語卻卡在喉裡,不知為何怎麼也發不出來,正懊惱著的時候,鳳隱已經轉過身來,朝他苦澀的笑了笑。
  「對不起。」
  該道歉的明明就是我,你為什麼要搶著道歉啊?
  沒等墨痕反應過來,鳳隱就放下了背包消失在陰影中。
  「然後你就拿玻璃窗和外頭的植物出氣了?」段章回頭看了看房間裡空蕩蕩的那一面,脾氣可真暴躁。
  「覺得氣悶,打開通風。」墨痕冷哼。
  「那位『茉』是誰?」桑心還是比較關心他們之間的事。
  「是在我之前跟著鳳隱的人。」墨痕嘴開著,遲疑了幾秒鐘,才接下去說:「也是我的……我曾經的未婚妻。」要吐出這句話似乎耗了他極大的氣力,說完後便頹喪的往背後牆上一靠,閉上眼,試圖掩飾目光中的哀戚。
  桑心訝異的問:「她死了?」她還真沒想到這圈子居然有這麼高的風險性。
  墨痕仍然緊閉著雙眼,默默點頭,顯然不願多說,即使盡可能的去接受這個事實,這件事對他們整個鳳家和墨胎氏而言仍然是個巨大的創傷。
  「是因為保護鳳隱吧?」段章嘆息道,然後憐憫的看著墨痕:「太狠了,我看,就算道歉也於事無補噢!」不得不承認他還帶有那麼點壞心眼。
  「死開!」此時心裡鬱恨萬分,墨痕倒也沒那精神去和這臭小子計較了,踹了半腳,轉身撇頭,撐著下巴面壁去。
  桑心很有良知的提出了具體建議:「或許道歉也彌補不了,可是我想你還是該好好解釋一下,告訴他你是擔心他、不是責怪他。」
  墨痕依然黑著臉面壁不語。
  其實無須解釋,他們彼此知之甚深,他相信鳳隱明白自己是因為擔心才會口不擇言,只是……唉,他就是太依仗著彼此的默契了,忘了這也是鳳隱的心傷。
  但就像他從來不曾因為那件事怨過鳳隱,現在的鳳隱當然也不會怨他,他們苛責的對象都是自己,這點壞毛病兩人根本一模一樣,偏偏自己還去揭開來,這賊嘴!
  瞧墨痕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桑心與段章交換了個眼神,段章無奈的攤手聳肩,這是只有當事人才能解決的問題,他們也無能為力。
  桑心左思右想,決定運用老方法,拋出墨痕能夠立即解決的問題來分散他的情緒,這方法其實是從談判的技巧中學來的。
  「我們有個推測,覺得這些植物可能控制了一具大腦……」桑心將前面兩人的推論重新理順提了出來。
  果然,墨痕靜靜聆聽了許久,驀地回過身來,臉上重新透出光彩:「對!就是這個!」
  鳳隱從孟茵茵的記憶中看到的變異植物,還只是沾染血腥後才展開行動的原始狀態,而且一口氣就把捕獲的獵物給吃光,根本不像現在這樣,懂得低調的誘捕、瞞過人類的注意力,甚至能夠暫時忍耐或犧牲一部份到手的獵物。
  前者是生物本能、後者卻是經過判斷思考的策略。
  「阿隱認為他們在進化,可是效率太快了,如果是因為它們獲得大腦、開始能像人類般思考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說著說著,他激動的一拍大腿,但隨即又冷靜下來,眉頭一緊:「嗯?慢著,這樣的話,攻擊我們的那個女孩是誰?」
  「你說的女孩,年紀多大?長什麼樣子?」
  「大概十來歲吧?臉被雜亂長髮蓋著看不清楚。」墨痕回想著,那個女孩看上去就和妹妹小麻雀差不多年紀,他驚訝的瞧著段章:「阿隱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你想到什麼了嗎?」
  「鳳隱跟我說過,他懷疑孟家失蹤的四個人都被吃了,而我見過老人的手、女人的聲帶與嘴,加上孟敬杰的雙腳是被警方帶走的,那麼屍身完整的就只剩下……」段章搔了搔頭髮:「應該是孟茵茵吧?」
  「孟茵茵才四歲半。」桑心提出異議。
  「不,等等。」想起了某種可能性,就連墨痕都忍不住為這個猜測感到毛骨悚然起來:「如果孟茵茵還繼續長大,現在也該是這年紀了!」
  「可是孟茵茵不是死了嗎?你說鳳隱見到她的亡魂了。」桑心困惑。
  段章更用力的扒抓著頭髮,苦笑:「這跟我們平常遇到的事件不同,所以想法就不能被限制,雖然屍體不會長大,但那是在我們這個領域而言吧?」
  「沒錯,人為、或被妖鬼操控的屍體確實都只能單方面防腐處理,但植物操控的話……原來如此,這就是為什麼孟茵茵的亡魂還在!」
  突破侷限後,思路豁然開朗,墨痕對同樣震撼的他們說:「身軀一直維持著活死人狀態,所以孟茵茵才會無法前往她該去的地方,直到鳳隱將她引入冥道,鳳隱肯定也發覺到這點了!」
  「太可憐了……」桑心掩口喃喃說到。
  段章點點頭:「那麼植物所操縱的大腦應該就是孟茵茵的,所以從孟敬杰的事件開始,植物們就懂得思考了。」
  越想越膽顫心驚,墨痕感嘆的說:「真是好在這裏很偏僻,沒讓它們擴散出去。」
  「可是它們開花了。」語出驚人,桑心謹慎的看了看兩個同時抽口氣的男人,才又說:「植物不都是開花之後才會結果、結了果才有種子的嗎?」
  「十幾年才開一次花?」段章想笑卻笑不太出來,這種時候怎麼就讓他們給趕上了?
  「說不定是……」墨痕才要說話,身上乍響的手機鈴聲讓他嚇了好大一跳。
  居然是鳳隱打來的。
  湊過去瞧了來電顯示,旁邊兩個人又抬頭看看正因為想起之前的失言而臉色再次陰沉下來的墨痕,催促起來。
  「快接啊!」
  「男子漢大丈夫,接吧!」
  「少囉唆!」一怒之下,墨痕誤觸了擴音鍵。
  鳳隱匆促的聲音響起:「找到了,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