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26日 星期六

《冥冥》七、屍變(16)




  撐傘頂著烈日站在河堤邊的自行車道上,墨杏和弟弟墨李一起等著桑心、段章兩人前來會合。雖然已經是十月了,天氣卻還是熱得像大夏天,墨李一臉懶洋洋的靠在圍欄邊用拉扯著衣領透風。

  「姐,昨天你在警花姐姐家做什麼啊?」墨李隨口問到。
  昨天他去上課,還順便載了姐姐一趟,所以才知道墨杏拿著桑心提前給的備用鑰匙去了女警家裡,不曉得鼓搗了些什麼,神神秘秘的。

  「也沒什麼,桑心要我幫她家搞點防禦工程,又不要讓段章知道,你也別說溜嘴。」墨杏說。

  「噢。」為什麼不讓段章知道?墨李雖然好奇,但在酷熱中腦袋混沌,他也懶得多問了,乖乖的應諾,反正動腦筋的事向來有姐姐包辦。

  桑心和段章去調查了黃家先人的資料,時隔已久、又是那個戰亂的年代,讓他們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準備好所需要的材料,趕來跟姐弟倆會合時,已經比預定時間晚了半個多小時,墨胎氏姐弟早就溜到附近的冰店裡打發時間去了。

  通知姐弟倆回來的同時,桑心從河堤上往河灘地掃視,這個視野很好,但河灘地的草叢也很茂盛,她不能肯定有沒有埋伏。
  埋伏……會有嗎?感覺很不現實,但桑心相信自己的猜測。如果殭屍事件是張家所為,在「結束」的那個地點必定會有張家的人埋伏著,而這裡絕對是個最佳選擇。
  她摸了摸貼身暗藏的槍袋,這次首要對付的是人類,所以她帶了槍。面對製造殭屍殺人的兇徒,這絕對能構成開槍的理由,主任已經同意了在緊急必要的時刻她可以動槍。

  彷彿是感覺到了身邊冰山女警的肅殺之氣,段章抬手拉起上衣兜帽遮掩了自己半張臉孔,然後低沉的說:「那個、小心心……」

  「嗯?」桑心瞥了他一眼。

  「謝謝。」段章低著臉輕聲說。

  「等事後再說謝不遲。」桑心冷哼了聲,目光閃過凌厲之色。
  想從她手裡搶人,張家可得有很高的覺悟。

  段章沒有再回應,手指默默勾了勾脖子上仍然繫著的紅繩。
  不知道該感謝還是抱怨鳳隱,如果不是這道封印,他肯定老早在發現張家的蹤跡時就躲得遠遠去了,管他殭屍怎麼胡搞作亂也沒自己的小命重要。但這條紅繩把他和桑心給扣在了一起,讓他不得不留下來,也才有機會試著再次相信別人……
  閉上眼,段章深吸了一口氣。
  希望鳳隱是正確的,因為小女警這麼好,他實在不想害了她。

  墨胎氏姐弟回來的同時拎來了兩沓紙錢,這次要找的對象算是所謂的「孤魂」,搞不好還會遇上不少附近的「野鬼」,準備一點善款總是行事方便點。
  一邊這麼向桑心解釋著,墨李一邊趁著段章準備作法的時候在四方祝禱、焚燒了一部分紙錢。

  「我很好奇一點,燒了紙錢,那些過世的人們真的收得到嗎?」桑心對身旁的墨杏問到。

  「嗯……這有點難解釋。」墨杏推了推眼鏡,稍微思考一下後才說:「其實金錢的概念只在陽間適用,燒紙錢這個動作,一是安慰生者心靈、達到一種心理治療的效果,二是有點類似符咒的概念,你可以視之為最簡單的法術,能夠略微紓緩那些陽世以外的存在;打個比方,就類似我們做按摩或香療的感覺吧!所以也不是燒越多就越好,主要是要燒得『正確』。」

  桑心依然聽得似懂非懂,但她已經漸漸領悟到,這個圈子跟常人所認知的世界之間的差異在於,很多事並沒有一個準確答案,不如說,並沒有足夠合適的言語能夠傳達。
  「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大約就是這樣的感覺,這麼一想,就覺得能夠建構出資料庫的墨杏等人也是相當不容易。

  那邊段章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拿著一個形狀奇妙的木造藝品朝他們走了過來,說:「我等下就開始尋找黃家先人的遺骸,確認位置之後,要麻煩你們用墨斗和符紙在周遭佈下陣法。」

  相較於還在好奇木造藝品究竟是什麼東西的桑心,墨杏倒是毫不猶豫的接了下來:「好,什麼陣?」

  段章想了想:「九星伏魔陣好了,你們知道嗎?」

  「知道。」墨杏淡淡的點頭。身為建構資料庫的成員之一,她閱讀過的資料比起其他同年墨胎氏都來得要多,段章選擇的是一種圈內普通常見的防禦陣法,雖然他們墨胎氏並不使用,但也是能排佈的。
  為免夜長夢多,想必段章是打算找到遺骸後就當場施法引來殭屍,但這樣光天化日的……?想到這裡,墨杏不由得抬頭看看晴朗的天空。

  段章看到墨杏的動作,馬上理解到她的隱憂,解釋說:「放心,昨晚我推算過,下午這裡將有陰雲蔽日。」

  墨杏點點頭,暗自詫異,看來段章確實能力很強,竟然能夠推算天象精準到幾個小時之內。現代的天師一般不推算天象了,畢竟時代快速在進步,上網看氣象預報還比較省時省力,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尋常天師無法輕易推算到這麼精準的時段。
  莫怪乎鳳隱會關注他,看來這傢伙的確有過人之處。

  桑心只是旁觀著並不插話,她給自己的任務很明確:保護段章,其餘的事情,既然找來墨杏姐弟倆幫手,就是為了交辦給他們的。

  等墨李將紙錢燒得差不多了,段章點燃三炷香,雙手平持胸前,半闔雙眼低誦咒語。
  「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岳瀆真官,土地祗靈。左社右稷,不得妄驚……」規律起伏的聲調彷彿安眠曲,漫漫冗長一連三段,安社稷、渡孤魂、解冤執,都是基本的道教咒語,主要只是前置作業,避免後續的施法受到干擾。

  將三炷香插在米碗中,段章接著從他們帶來的小桌上攤開一張寫好了黃家先人生辰八字的符紙,以紙鎮壓住四角,舉起另一碗米酒,單手捧著,夾起一張符紙,再次念起了咒語:「天地玄黃,陰陽妙法,血肉承嗣,脈脈相連,急急如律令!」
  語聲一落,符紙在他的手指間無風自振,段章眉頭緊皺,盯著符紙,直到三秒後符紙終於火光一現自燃起來,他才鬆了口氣,冷汗隱隱浮現在頰邊。
  自體靈脈被封的狀態下要調動天地靈氣來協助施法,實在不是件輕鬆的事情,在羅家施行引魂術時因為條件充足,還算容易,但這次所憑的只是一紙書面資料,所費的功夫不下先前的數十倍。

  符紙化灰溶入酒中,段章舉著酒碗搖晃了三下混勻後,隨即旋身潑灑出一圈圓環,酒水落地的同時,放下空碗往桌面一拍:「起!」
  桌上原本安放著的一沓紙錢被他這麼一震,突然揚空盪起半天高,然後瞬間張張四散!宛若被驚起的群鳥般向四面八方飛了出去,加之紙張震盪交錯的聲響,場面一時讓人嘆為觀止。

  段章抬頭緊盯著紙錢的去向,他沒有時間準備充足的符紙,只好用紙錢替代,以量代質;只見紙錢在空中如狂風亂舞似的紛飛一陣後,就像是有旋風朝它們席捲而來,漸漸打轉著集中起來,不一會兒,絕大多數的紙錢都飛到了河灘上的某一處草叢上方,在空中轉了幾圈後集體飄落。

  「在那裡!」段章立刻飛奔過去,桑心緊追其後。

  墨杏並不急著跟上,她仰望天空,剛剛那陣狂風過後,果然吹來了幾朵陰雲,正在快速的往這邊移動,相信很快就會遮蔽住陽光。
  她驀然有種奇異的感覺,似乎這天地都在幫忙段章的施法。
  怎麼可能?搖了搖頭,她甩去了這詭異的念頭,段章又不是鳳隱,是自己多心了吧?

  在墨杏慢悠悠走過去的時候,那邊三人已經將粗長的雜草割除大半,總算看得到下方的泥土地,但要怎麼把遺骸取出來?這卻讓他們拿著鏟子犯愁了,長滿草根已久的泥土肯定不好下鏟挖掘。
  「讓我來吧!」墨杏說著,放下遮陽的傘。

  「你打算怎麼做?」段章好奇的問。

  「就用這個。」墨杏點了點未收闔的深色抗紫外線陽傘,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