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日 星期六

《冥冥》五、凶宅(14)

文/阿洗
  空中花園裡的走徑曲折蜿蜒,少婦憑著一股意志力背起老父親,踏過了精心維護的草皮、穿越剛剛修剪不久的樹叢花葉,來到她和女兒所居住的小屋裡。
  她手臂上的傷在劇烈施力之下再次裂開,汗水混雜著血液,和老人的血一起斑斑滴落在草葉之間,無聲無息的逐漸被吸收。
  小女孩將地門打開之後,就一直縮在門邊看著,她想幫忙媽咪,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能怯怯的盯著媽咪的一舉一動。
  「茵茵,你等一下跟著媽咪下來。」少婦向女兒勉強一笑,她知道女兒被嚇著了,很害怕,她卻沒有餘力能夠安慰寶貝女兒:「你可以吧?加油。」
  通往下一層樓、近乎垂直的梯子,對一個才四、五歲的孩子來說實在太艱辛了點,她卻不得不如此。
  「好。」女孩很懂事的咬著下唇點點頭。
  稍微休息了短暫的時間,少婦背負起老人,一步一步的爬下陡峭的梯子,弟弟從市區開車趕回來不知還要多久,就算叫來救護車,她也必須先將老父親運送出去才行。
  之所以建造山莊和這座空中花園,他們全是為了茵茵這孩子,這個父女亂倫而意外產下的孩子,在她平安長大之前,需要一個可以不用承受外人異樣眼光的避風港。
  這點他們一家人都有共識,他們的罪孽,不該讓孩子來承擔一切,也因此,花園的真正出入方式絕不能讓外人知曉。
  「爸,你要撐住!」負重的雙手微微顫抖,少婦卻不敢有一絲懈怠的往下爬去。
  多麼希望一家人能回到從前,回到媽媽還在世的那個時候,當時一家人多麼幸福無憂……
  她不恨老父親,只希望他能夠趕快戒除酒癮、重新振作起來,他們和新的家人、和茵茵一起,重建幸福的家庭。
  她一心一意要將老人背送出去,實在太過專注,沒有發現到在她下來之前,小屋外的綠蔭越來越茂密、越來越濃厚,將原本就陰沉的灰色天空幾乎覆蓋。
  先發現這件事的是茵茵。
  小女孩惶恐的看著門窗外飛快生長的綠意,手足無措的看看正在辛苦專心往下爬的媽咪,不知道該不該出聲大喊。
  媽咪好忙的樣子,現在喊叫會不會打擾她?會不會讓媽咪不高興?
  終於等到了少婦的雙腳落到地板上,已經被綠意逼到洞口邊的小女孩這才支支吾吾的出聲:「媽、媽咪……樹木……」
  氣喘吁吁、汗如雨下的少婦仰起頭來:「茵茵,可以下來了,媽咪在……那是什麼!」
  低頭看著她的女孩身後,詭異的綠意一擁而下!
  「呀!媽咪!」女孩驚恐的尖叫,在一片深綠色浪濤當中失去了意識,最後聽見的,是少婦在聲聲呼喊她名字後的淒厲慘叫。
  記憶在此暫時中斷,鳳隱在一片黑暗中支著長燈跪倒在地,大口喘氣。
  直接吞服亡魂的記憶去身歷其境完全是一種錯誤行徑,然而他不知道女孩身亡的時間、地點,甚至也不知道生辰,只能用這種方式來節約調查時間,守道人的血脈讓他有大膽嘗試的本錢,但多少得付出點小代價。
  不遠處傳來黑狗齜牙踩腳的細微聲響。
  「我不要緊。」鳳隱深吸一口氣後對那方的大黑說,稍微恢復了些。
  女孩死亡前的恐懼記憶還沒結束,他從墨痕口中得知孟敬雅和她老父親雙雙失蹤之後,女孩仍和孟敬杰在一起待了一段時日。
  果然,沒過多久,周圍的黑白的單色調再次起了變化。
  就在鳳隱等待下一段記憶畫面的同時,陽世裡現實時間點的空中花園內,墨痕等三人卻正面臨著重大危機。
  「誰叫你非得去撿那些東西!」
  發著牢騷,墨痕揮劍一斬、橫身撩腿一個側踢,轉身再度將桑心從藤蔓間拖了出來,交給了後方的張天機之後,繼續提劍刺了出去,逼退洶湧而上的綠色植物。
  桑心臉色發白的按著手上滲血的小小傷口,她哪裡料得到這麼一點小傷也能觸發這些植物嗜血的凶性?
  鳳隱離去之後,花園裡亂繞的他們又一次遭遇到了無端攻擊,被還在氣頭上的墨痕乾脆俐落的解決了,留下遍地刀叉等銳器。
  桑心拎著水泥袋一如先前的過去撿拾,卻不慎劃破了手指,緊接著,周圍的植物們便彷彿海中嗅到鮮血氣味的鯊魚,霎那間便群起攻擊,險些就把猝不及防的女警給拖進樹海之中!
  好在墨痕反應及時,劈斷了藤蔓枝葉將人給救了回來,三人且戰且走,本來想從原先打破的通道離開,那些植物卻像能夠思考一般阻擋了他們的方向,將他們圍困在這座花園之中。
  揮舞著開山刀發揮其破除綠色障礙的最佳功用,但面對勢如潮水的敵軍,張天機卻是心裡發虛:「喂!現在怎麼辦?」
  「等!」長劍大開大闔的來回劈砍,不斷冒出的植物紛紛寸斷,墨痕毫不遲疑的說:「等阿隱。」
  「有什麼用?他進冥道處理事情也不知道要多久,等他回來我們也還是被困在這!」
  守道人的血脈雖然能夠嚇阻這些植物,卻似乎無法驅散消滅它們,張天機認為即使等待到鳳隱歸來,也只是回到先前那種情況罷了。
  「不,他肯定是發現了什麼,必須在冥道內才能搞清楚才會進去的。」墨痕篤定的說,鳳隱時常多管閒事,可是一旦插手,必定會賭上一切的管到底。
  也正是因為熟知鳳隱這種性格,墨痕才會對鳳隱的各種決定不時緊張兮兮。
  「你對他還真有信心。」張天機小聲嘀咕。
  墨痕重重冷哼,鄙視的橫了他一眼:「阿隱和你不一樣!」
  「你!」雖說讓他有成見是自己有錯在先,但是這個人實在太過份了!張天機忍無可忍,被他激得火氣也上來了:「你要現在吵是嗎?」
  「怎麼?心虛了?」
  「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瞧不起人?」
  「我就是瞧不起你這種唯利是圖的傢伙!」
  「我看你才是攀著守道人這棵大樹就自以為是了吧!」
  「兩個人都給我住口!現在是吵架的時機嗎!」
  兩人針鋒相對之際,警棍從中一揮,桑心怎麼說也是一名警察,喝斥無理刁民的基本能力還是有的。
  「墨痕,你不要對張天機敵意那麼重!」轉頭:「還有你!張天機,不要一直疑神疑鬼!」
  「哼!」
  「哼!」
  自知理虧,兩個男人雙雙閉嘴,臉色不豫的一人一邊站在桑心的兩側,將來襲的植物大軍當成宣洩憤怒的最佳對象。
  天啊!真希望鳳隱快點回來。
  桑心無言的想念著那個雖然神秘莫測卻總是脾氣溫和又友善的盲眼少年,重點是,大概只有他能讓這兩人和平相處了吧?
  而在冥道當中,鳳隱的眼前已經再次展開了新的一幕。
  女孩是被趕回來的男人所喚醒,他遍尋不著姐姐與父親,焦急的詢問著唯一被遺留在場、昏倒在爬梯下方的女孩。
  「茵茵,媽咪和爺爺呢?怎麼只有你在這裡?」
  醒來的女孩驚魂未定地說不出話來,眼神直愣愣的睜著,青白的小臉上滿是涕淚縱橫。
  男人看著心疼的不得了,抱住她不停溫言安撫著:「好了,不要怕、不要怕!爸比在這裡!」
  女孩因驚嚇過度而暫時失語,在山莊內外找尋了一整個下午的男人,終於在入夜之後報案請求警方協助。
  然而和姐姐的決定一樣,他也選擇了隱瞞空中花園裡的小屋與秘密通道,在女孩能夠面對自己的血緣之前,通往花園的電梯都不會開放,這是他與姐姐、還有父親之間,唯一達成的共識,他不會打破這個約定。
  況且他在花園裡沒有見到血跡,也沒有找到姐姐和父親的蹤影,認為他們不可能在花園裡,秘密通道開著,姐姐他們肯定是出去了。
  警方沿著海岸線搜索許久未果,理所當然的把焦點放回了山莊主人身上,畢竟就他們所知,這家人實在關係錯綜複雜的讓人不得不抱以異樣眼光看待。
  女孩一直黏著她的爸比,媽咪不見了,她只剩下這個最親近的人。
  「茵茵,爸比只是去洗澡換衣服,你在外面等一下就好。」
  女孩於是抱著雙腿安靜的窩在門口,卻聽見外頭傳來警方在低聲向山莊裡其他職員打探消息的對話。
  「不會啦!小老闆他很孝順,是為了幫他爸戒酒才搬來這裡的。」
  「老人家酒癮很大,他兒子不給他酒喝就開始大吵大鬧,小老闆也真是辛苦。」
  「他姊姊和小妹妹很少出現,大概是住別的地方,有時候會看到她們在空中花園裡,孟小姐工作很認真啊!」
  「空中花園?噢!還沒有路,我看小老闆都從四樓攀繩子進出的,聽說以後要從五樓搭電梯進去,不過電梯一直還沒造好。」
  「不會、不會,小老闆不會做這種事的!」
  警察在懷疑爸比嗎?媽咪和爺爺是被樹木抓走的!
  女孩焦急的想要告訴所有人,但越急就越發不出聲音,只能不斷的在紙上畫出好多好多的樹木、畫出那整片讓她恐懼的綠色,鋪滿整個房間,她拿給每一個人看,卻沒有任何人能夠明白她的意思。
  不對!不是爸比!是樹木!是樹木抓走媽咪和爺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