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27日 星期三

《冥冥》六、蛟龍鳴(8)

文/阿洗


  「確實很奇怪……」
  許沉香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和鳳隱見面正是那男人到她家拜訪的同時,而在綴心那邊更不可能會被看到,也就是說,唯一可能被那個男人目擊她和鳳隱在一起的時間點,只有在她送鳳隱回家的那段路上。
  可是那個男人是怎麼得知她的行蹤呢?同理,又是怎麼掌握巫秀月的所在地呢?

  「那傢伙見過巫阿秀嗎?」墨痕邊開車邊問到。

  許沉香點點頭:「見過,阿秀曾經和我一起參加員工旅遊和平日聚會。」她們就是交情這麼要好,才會老是被拿來開玩笑。

  「首先要考慮的疑點就是你們的行蹤怎麼被掌控的?我本來想是不是你們身上被種了什麼術法,不過巫阿秀那傻瓜就算了,你的話……」墨痕說到這頓了頓,一瞥副駕駛座的許沉香:「我看不太可能。」

  許沉香為難的一笑,關於這事她不好發表意見,但的確不可能。

  墨痕繼續說下去:「所以撇去不科學的方法,剩下的就是科學的方法了,比如手機?」他們雖然跟科學很不熟,但手機能被定位這點起碼是常識。

  這點許沉香也同意,八九不離十就是手機了,巫秀月和自己跟公司同事出去過不少次,阿秀又是那種沒心機的女孩,那個男人如果有心取得她的手機資料並不難。
  至於鳳隱,應該是自己送他回家的關係,讓那男人得知了他的住處。

  「可是,為什麼他不直接對阿隱動手,要先找上巫阿秀呢?鳳隱剛到家時雙胞胎還沒放學,獨自一人應該是最好下手的時機,他卻堅持大老遠的先去找巫阿秀?」
  墨痕自顧自的推理著的同時,車子也抵達了巫秀月出差的地點,他慢下車速,提醒許沉香:「就這附近了,你看看有沒有哪間咖啡店,我找地方停車。」

  根本不用花時間搜尋,許沉香才轉頭就發現了那家小小的烘焙咖啡店,就在巷弄裡的頭一間,看起來像是住宅一樓改裝成的小店鋪,門外還堆著幾包咖啡豆麻袋。

  下車之後他們迎著濃濃咖啡香上門詢問,留著小鬍子的光頭老闆對巫秀月印象還很深刻,笑呵呵的說:「她是內行的!」

  巫秀月不只身型高挑讓老闆留下印象,對豆子產地、烘焙時間造成的口感不同也略知一二,少見這麼年輕的小姐是知音人,讓老闆跟她相談甚歡。
  只是年輕小姐說要問同事要不要一起買咖啡,卻在老闆回頭去扛個裝咖啡渣的麻袋出來後便不見蹤影,讓老闆頗感扼腕。

  「我那朋友可能被男人誘拐了,現在下落不明,警察說還沒四十八小時不能報案,又說她是成年人了……可是我真的好擔心!」許沉香一臉泫然欲泣、惹人憐惜的斷斷續續說著,請求老闆提供線索。

  「那些警察是想吃案啦!等到出事了什麼用?」一番說詞順利引得老闆同仇敵愾,義氣的說:「我店門口兩支監視器,馬上就可以調出來給你看!對了,你們要不要順便來杯咖啡?我的咖啡好喝噢!」

  墨痕有點傻眼,沒想到這平常氣質文靜的女人扯起謊來比鳳隱還要厲害,害自己想好的說詞一個也沒用上,只能在旁邊裝深沉的酷臉。

  但他們都沒料到的是,監視器的畫面裡居然沒有另一個人的出現!

  老闆找自己朋友來裝設的監視器雖然沒有聲音,但監錄畫質極好,可以明顯看到巫秀月講電話時的開心表情,甚至還看得清她算人數時凹了幾根手指頭。
  確定需要買八杯咖啡後,巫秀月放下手機,正要收起,手機畫面似乎又閃了一下,她拿起來,滑開畫面看了一眼。

  接下來的景象,讓好奇陪他們一起觀看的老闆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只見巫秀月身體一震,接著就像中了邪似的,表情呆滯、動作緩慢僵硬的收起手機,轉過身,直挺挺的往巷口外走去。
  老闆雖然看得心驚膽顫,倒是毫不猶豫的切換到另一支監視器的畫面,追蹤巫秀月往巷口外走去的最後身影,然後長長吐了口氣,滿懷恐懼的回頭望著墨痕和許沉香,試圖向這兩位尋求「同感」,卻只看到他們嚴肅的對了眼、點點頭。

  「老闆,謝謝你。」許沉香起身,誠摯的彎腰致謝,然後合十雙掌滿臉歉意的笑:「不好意思騙了你,其實我們朋友是中邪昏迷的,現在終於找到起因了,非常感謝你提供線索。」

  「呃?不、不會……」老闆傻愣著結結巴巴回應。

  「我們走吧?」發現重要線索,墨痕急著繼續往下調查,站起來便往外走。

  「好。」許沉香應了聲,再次向老闆說:「請不用擔心,『那個』不會影響你和你的店面的,還有謝謝你的咖啡,真的很好喝。」

  捧著還沒喝完的咖啡小跑離開店面追上墨痕,許沉香問:「阿秀的手機在?」

  「跟她的包一起放在醫院。」還沒走出巷子,墨痕已經拿出手機,很快撥出一通電話:「小杏,你有看到病人的包嗎?不、別動……尤其是手機,千萬別理會,我很快就到。」
  很顯然是手機有問題,這傢伙究竟是什麼人物?居然沒有靈脈就能施法、還能透過手機暗算人?簡直聞所未聞!

  墨痕走得很快,許沉香一言不發的努力快步跟隨著,直到上了車,才看著正在發動車輛的墨痕詢問:「那位小杏是看顧阿秀的人?」

  「我同族的一個女孩,放心,她很穩重。」墨痕說著,邊看了看後照鏡,然後將車倒出來開上路。
  「……我現在反而比較擔心阿隱,這傢伙的手段太奇特,阿隱看不見,如果遇上了或許會吃虧。」他神色擔憂的說。

  「他應該沒有鳳隱的電話,不一定找得到鳳隱。」許沉香安慰他:「況且還有綴心在,蛟龍可不是好惹的。」

  許沉香卻不知道,眼下最讓鳳隱苦惱的難題,恰恰正是這條蛟龍。

  蛟龍屬於水族,其實鳳隱可以直接從水域召喚綴心前來,但想想趁機讓她來地面上參與人類生活,她肯定會很開心,反正也得搭乘捷運,鳳隱便順道去找了綴心出來。
  不過,才帶著綴心從捷運出口走出來不到一分鐘,鳳隱就後悔了這個決定。

  「天上那個是什麼?呀!好大!好漂亮!」
  人型外貌雖是二、三十歲充滿古典氣質的成熟女性,綴心卻彷彿是天真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般,拉著鳳隱興奮的不住尖叫著,接著才想起一個問題:「啊、對不起,我又忘了你看不見陽世的東西。」

  「沒關係。」鳳隱無奈的笑了笑,說:「聽聲音應該是飛機,這裡距離松山機場很近……機場就是起降飛機的地方。」
  幸好自己看不見,不然周圍的目光可能會讓自己相當尷尬。

  「飛機?跟電視機、收音機、吹風機一樣都是人類造的?會飛耶!那是做什麼的?」綴心一臉迷醉的滔滔不絕。

  「就像捷運一樣是給人搭乘的。」鳳隱說明。

  「太厲害了!裡面可以坐上多少人?都比房子大了,是不是有人住在裡頭?啊!可以開宴席嗎?」綴心仰著頭看飛機消失在視野中,等了許久,下一架卻遲遲不出現:「就一台嗎?沒有了嗎?」

  鳳隱很有耐性的一一回答她:「大型客機聽說能坐上好幾百人,大部分人都只是當交通工具用,但世界上還是有十分富裕的人可以買整架來居住或宴客……飛機是有排定航班的,就像你看到的捷運跟火車一樣,彼此間需要距離和規矩以策安全。」

  「原來如此。」綴心感到有點失望的垂下肩膀,想了想,又說:「還是來修煉成龍好了,人類都已經能飛了。」
  蛟龍是水中霸主,能乘風破浪,卻不太能夠飛翔,必須經過刻苦的修煉之後化身為龍,才能翱翔於天地間;綴心雖說存活已久,但總是沉迷於人類的生活,怠於修煉,距離能夠蛻變化龍仍有很長的一段距離。

  「我覺得你這樣就挺好的,你喜歡的話,以後可以想辦法跟人類一起搭飛機出去玩玩。」鳳隱勸道。
  事實是,綴心如果化龍在天上四處亂跑甚至追飛機的話,自己可就頭大了。

  綴心眼睛一亮:「也對呢!坐飛機一定更好玩。」

  果然是想要追飛機嗎……
  避免掉一場國際浩劫的鳳隱鬆了口氣,趕緊提醒蛟龍今天的主要目的。

  「是,辦正事要緊。」綴心親切的牽起鳳隱,逕自向前走去。

  眼看他們將要穿越馬路,黑狗瞬間從影子裡竄了出來,用身體橫攔住鳳隱的腳步,緊接著,一台機車就從他們前方呼嘯而過,讓跟著一起停住的綴心驚呼了聲。

  「綴心,忘記我跟你說過的紅綠燈了?」鳳隱苦笑,幸好大黑機警。

  綴心拍撫著胸口壓驚,忙點頭:「對、對!紅燈停、綠燈行。」然後抬頭尋找燈號。
  「咦?那燈在走著!不是元宵也有這麼有趣的燈啊?」她又興奮了。

  燈在走?那不就是行人綠燈嗎?敢情剛才那位機車騎士闖紅燈啊!
  鳳隱扶額,嘆息著問:「上頭是不是有數字?」

  「有的!二十八、二十七……哎呀是在倒數!」綴心早已學懂數字。

  「確實是倒數。」應該還來得及,鳳隱向大黑示意,然後挽著綴心過去。

  十二、十一、十、九……在他們通過後,燈號仍繼續倒數著,小綠人越跑越快,直到最後十秒內之時,一名壓低帽簷的男人也飛快奔越過斑馬線,目光牢牢的尾隨著前方那兩人一狗。





2016年4月20日 星期三

《冥冥》六、蛟龍鳴(7)

文/阿洗
  台北都會區裡的大小巷弄間都架設有監視器,部分住戶也有自己裝設,墨痕花了一個早上去看過各個監錄畫面,雖然只是昨晚安撫鄰居叔嬸們的說詞,但他也想證實關於可疑對象的猜測是否正確。
  在他們家過夜的許沉香理所當然是與墨痕同行前去確認,至於鳳隱,一方面看與不看沒有差別、一方面他又有了其它要務……
  昨晚接近午夜時分,鳳隱受到某種召喚而進入了冥道一趟,回來時,叫上墨痕一起到閣樓的房間,過夜的許沉香暫時睡在這裡。
  「沉香,抱歉,打擾一下。」鳳隱敲了敲門。
  「沒關係,請進。」許沉香在他們上樓時就已經醒來,起身扭開夜燈,這也是閣樓唯一的光源。
  「不好意思,要找個存放在這裡的東西。」鳳隱開門後說到,後面跟著提了一盞露營燈的墨痕。
  閣樓的梯子較為陡峭,許沉香過去幫忙鳳隱上來,邊問:「需要幫忙嗎?」
  「角落有個大箱子。」鳳隱指示了一下方向說。
  墨痕提著燈和許沉香一起靠近一看,看起來是有近百年歷史的古老儲藏箱,保護邊角的銅片都已經有綠色鏽斑,但銅鎖仍泛著黃亮,顯然是還時常在使用的緣故。
  「鑰匙?」墨痕轉頭問鳳隱。
  「鑰匙?」鳳隱居然也一臉莫名。
  「等等,墨痕你看!」因為墨痕回頭時手裡的露營燈高抬了些,許沉香發現了箱子後方牆上的字條,娟秀的字跡看來與屋內其它各處的字條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字條上很清楚的寫到,儲藏箱的鑰匙在前前代就已遺失,必須要自行撬開銅鎖,還註明箱子和銅鎖是配對好的,所以千萬不能把銅鎖給搞壞。
  墨痕一翻白眼,嘟嚷著:「難怪要逼我們學開鎖……我下去拿工具。」說罷便放下露營燈,轉身離開。
  等墨痕的腳步聲遠去後,鳳隱輕聲向許沉香問到:「上面寫了什麼?」
  許沉香舉起燈照亮字跡,逐字唸給他聽,然後觀察著鳳隱在昏暗燈光中毫無變化的表情。
  「這是誰寫的?」讀完之後,她問。
  「之前跟隨我的護法,阿痕的前任,也是他的未婚妻。」鳳隱的聲音依然很輕細,彷彿是怕被墨痕聽見、但又像是因為心緒黯然的關係。
  「她發生了什麼事?」許沉香繼續問,這並不是因為她自己想知道,而是看出了鳳隱想要說。
  「去世了,為保護我而身亡的。」說完,舒了口氣,鳳隱向她伸出手:「沉香。」
  「嗯?」許沉香扶住了他的手。
  鳳隱回握著她的手,說:「不要告訴阿痕我問了字跡的事,還有,謝謝你。」
  「謝什麼?」許沉香溫柔一笑。
  「你知道的。」鳳隱雖然看不見她的笑,卻也似有靈犀的回以笑容。
  墨痕帶回了一整組開鎖工具,在許沉香提燈協助下將銅鎖給打開,偌大的古董儲藏箱裡是一管管豎直放置的現代化伸縮圖筒,並經過分類整理,標列了各種地名。
  「幫我找出台北的,應該不難找。」鳳隱說到。
  地名涵蓋了兩岸三地甚至還有其它國家,圖筒按照地理位置分門別類,墨痕很快就找到台北的那一份,正如鳳隱所說,標記相當醒目,很可能是常用的緣故。
  「這是什麼東西?」墨痕一邊抽出來,一邊問到。
  「給守道人用的地圖。」鳳隱說明著使用方法:「將皮革所製成的那份放在下面,現代的地圖放在上面,圖角會有對準標記……」
  打開圖筒,墨痕與許沉香兩人小心翼翼的抽出那張不知道有多少年歷史的皮革,上面的黑色圖紋竟彷彿浮雲流水般,隨著他們的動作飄動著,直到完全攤開後,又像是被磁鐵吸引住的鐵粉,往各自固有的位置聚攏、排列。
  一點也沒注意到他們的小心謹慎,鳳隱在皮革攤開後,上前隨意的拍拂揮手一番,好像是在驅策著那些黑色圖紋儘快歸位。
  墨痕與許沉香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動作,然後聳肩攤手,相視苦笑。
  「可以了,把最新的那張地圖放上去。」皮革上的東西鳳隱是看得見的,感覺凝聚的差不多之後,退開身子,對他們說到。
  找到最新的那份地圖,墨痕仔細觀察了邊角的不同色點,對照著將地圖鋪平上去:「好了。」
  說來慚愧,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鳳隱究竟要做什麼呢!
  皮革地圖是專門供守道人使用的,至於那張現代地圖,在鳳隱眼中根本不存在,當然也不會構成阻礙,他的手指拂過那些黑色圖紋,緩緩地往東邊移動,然後在某個位置停了下來。
  「這裡,是什麼地方?」他畫了個小小的圈。
  許沉香靠那側比較近,湊上前瞧了眼,訝異著說:「就是我們昨天去見綴心的那一帶啊!」
  「哦?」鳳隱居然也感到意外。
  墨痕也靠過去一看:「大約是南港地區,怎麼了?」
  鳳隱點了一個位置,說:「這裡的社神委託我,說是水域之內有古怪,但我想祂指的應該不是綴心。」
  社神所指便是土地神,從「社」字本身的組成就能看出原義,示部指的是神祇、祖先,土則是所在的土地,因此「社」最早的涵義就是土地的神靈、祖靈,後來衍生為人們圍繞著庇祐他們的社神所組成的家園聚落。
  蛟龍綴心被允准停留在那裡,鳳隱也時常去探望,這點社神是能感應得知的,因此不可能以之為怪,一定是為了其它東西。
  「古怪?」墨痕將露營燈移過來些,在那附近仔細一看,說:「這一帶水域還不少,能確定是哪個嗎?」
  鳳隱沒回答,只是沉默的撫唇思索著。
  許沉香則注意到了別的事情:「說是最新的,但這張地圖應該不新了。」
  「不新了?」
  「你看,沒有最新通車的那幾個捷運路線。」
  「真的……話說回來,台北的地圖也更新的太頻繁了吧!」
  「台北是大都會區,總是發展得快一些。」
  「阿痕,麻煩你找個時間去買張新地圖回來。」鳳隱於是順其自然的開口吩咐。
  墨痕瞬間苦下臉:「現在大家都用導航,哪還有在賣最新地圖啊?」
  鳳隱對他的哀怨充耳不聞,接著說:「沉香,明天先讓阿痕和你一起去繼續調查那個男人的事,我去找綴心幫忙,如果社神的委託不是一時半刻能解決的話,我再去跟你們會合。」
  「不要緊,你忙你的,別太辛苦了。」許沉香善解人意的笑著說。
  因此隔天便成了他們分頭行動的情況。
  巷弄裡的監錄品質太差,夜裡幾乎只能看到一個灰色的人形輪廓,沒多大作用,反而是到韓家借看門口監視器畫面的時候,有了明顯的進展。
  「怎麼樣?」
  「嗯,應該就是他沒錯。」許沉香肯定的點點頭,那個男人雖然刻意戴了鴨舌帽,但她還是能從身形姿勢中辨認出來。
  韓奶奶端了果汁出來招待他們兩人,關切的問:「阿隱還好嗎?昨晚可嚇壞人了!」
  「您放心,他很好。」韓家倆老是清楚鳳隱身分的少數鄰居,墨痕也不隱瞞,笑著說到:「今天又有事務出門去了,一點也沒受影響。」
  「噯、那就好。」韓奶奶放下心,笑瞇瞇的覷了覷旁邊認真盯著監錄重播畫面的許沉香,剛才他們進來之前,墨痕已經介紹過她是鳳隱的朋友。
  鳳隱什麼時候有這麼可愛的女朋友?長得漂亮,氣質文雅,談吐也溫和有禮……如果有機會探聽一下家世就好了,養育這種女兒的家庭應該也不差才是。
  老人家思維總是如此,韓奶奶自動把朋友兩字升級成有更深涵義的「女朋友」,還開始物色研究起來了。
  因為怕被留下來用午餐,墨痕與許沉香趕在十點之前準備離開韓家時,韓奶奶的手還熱情的牽著許沉香,止不住地閒話家常。
  瞧瞧,那根本是看兒媳婦的眼神。墨痕哭笑不得的探出車窗催促許沉香,其實是在暗示著韓奶奶:該放人啦!
  「接下來我們去巫秀月出差的地方,找到那家咖啡店。」等許沉香終於脫身上車後,墨痕說到。
  「好。」許沉香笑著向還站在門口的韓奶奶揮手告辭,同時回應墨痕,然後才轉過頭來,補了句:「我還想過去看看阿秀。」
  「當然。」墨痕點頭同意,沉默片刻,想不通的皺起眉頭:「說起來,我總覺得很納悶,盯上巫阿秀還可以理解,畢竟你們倆交情好到常常被誤會成蕾絲邊,但是阿隱呢?你跟阿隱多久才見一次面?自從帶小麻雀去野餐過後,至今都快過一個月了吧?」
  經他這麼一說,許沉香也面露疑惑:「的確……我昨天才跟鳳隱碰面,難道就是那時候被跟蹤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時間線就有點奇怪了啊!」

2016年4月13日 星期三

《冥冥》六、蛟龍鳴(6)

文/阿洗
  今晚其實鳳隱並沒有進入冥道,世界偶爾也是會很和平的,不需要他去拯救哪個人魂或神靈妖鬼。
  這世間大部分事物、大部分生命,都自有其運作的軌道,所謂「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也就是這個意思,這種時候是不需要他去干涉因果的。
  為什麼民間總傳說真正能卜卦算命的半仙都會遭天譴,那並不是因為他們的能力太出眾,而是他們去干涉了不該干涉的事。就比如一個孩子見到他的兩個同學吵架,吵架的前因後果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卻過度熱心的去排解,這要弄得好了,兩個同學都會感謝他;但通常是弄得不好,公親變事主,反倒成了一邊、甚至兩邊都不討好的壞人,怨不得別人,這是選擇插手之前就該有心理準備的。
  相同道理,一旦插手無關的因果,左右了軌道的運作,就得承擔起變化所產生的額外能量,通俗講法是天譴,用佛家語來形容的話,就是業。
  守道人也有業,卻不是因為干涉因果,而是一次巨變所延伸下來的能量,數千年以來,由代代守道人所分擔,乃是當年為了開造冥道的共業。
  不過目前的鳳隱年紀尚輕,還不用擔心那件事。
  確定他今晚沒事要忙,雙胞胎高興極了,央求鳳隱一起出去附近逛逛,自從開始唸國中以後,她們就越來越沒有時間和鳳隱相處了,新的學校、新的朋友雖然也很有意思,但她們還是眷念著從小認識到大的鳳隱。尤其得知了身上擁有的力量、並重新被封印後,雙胞胎對鳳隱的情感就更加深厚。
  鳳隱當然不會拒絕,只是要他們先回家向爺爺奶奶知會一聲。
  一大兩小離開老街屋,沿著巷子走到韓家外頭,鳳隱和大黑在外等候,兩個女孩進去找爺爺奶奶報告。
  雙胞胎才剛走進家門,鳳隱就從大黑的騷動中發覺有人接近,他拍了拍黑狗安撫,接著便聽見那人開口問到:「你是許沉香的朋友?」
  鳳隱心中困惑沒有表現出來,只是不置可否的反問:「請問你是?」
  那人沒回話,似乎做了個讓大黑警覺乍起的動作。
  鳳隱無法得知對方做了什麼舉動,眼界裡卻突然有一大片陰邪之氣迎面撲來。雖然愣了一瞬,但鳳隱是何許人也?抬手一揮一抓之間,輕而易舉的就將陰氣邪氣盡數撥拂驅散。
  對方顯然也被這種誇張的狀況給震懾住,難掩詫異的喊了聲:「什麼?」
  「你這是……」鳳隱還沒來得及喝問,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開始逃離,連忙指示大黑,一起追了上去。
  可惜即使有大黑的協助,他一個盲眼人要追人還是相當不利的,沒追出多遠就失去那個人的蹤跡,想那人應該沒那麼快能離開這條長巷,他站在路中靜心聆聽週遭。
  他身上沒帶盲杖、墨鏡,大黑也沒掛導盲犬用的背帶,對方既然不知道自己是守道人,很可能也不知道他天生陰眼、看不見陽世事物,反而聽覺靈敏……
  果然,同樣的腳步聲在附近響起,鳳隱轉身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腳步聲便停滯消失,他於是朗聲說到:「請你出來說明,我不想使用暴力。」
  大黑很配合的齜牙咧嘴直噴氣。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車輛發動的引擎聲,並迅速貼近到他身旁……!
  數小時後,當墨痕載著許沉香回到老街屋時,店面內外已經聚集了不少厝邊鄰居,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仔細一聽,似乎都只是在閒聊?
  「墨痕回來了!」
  看到墨痕歸來,鄰居們一窩蜂湊了過來,一群中老年人操著不同口音圍繞著他七嘴八舌個老半天,才終於讓墨痕聽清楚其中唯一的重點:鳳隱被人開車刻意衝撞了。
  「什麼?」
  吃了一驚,墨痕急忙撥開人群竄進店裡,卻見鳳隱好端端坐在太師椅上,只是手肘和膝蓋似乎有點小擦傷,正捲著褲管等抹上的碘酒乾;大黑趴在他的腳邊,雙胞胎則坐在他的左右兩側,不開心的皺著小眉頭。
  確認鳳隱安然無事,墨痕問到:「阿隱,這怎麼搞的?」
  「沒什麼,大家都太緊張了。」鳳隱笑了笑,悠哉的說:「有人倒車不小心撞到我,只是誤會。」
  「才不素咧!」劉嬸激動的口沫橫飛:「好家在中藥店頭家出來喊,不然那個人還想再撞一次!」
  「黑啊!根本故意的!」中藥行的阿伯也跟著嚴肅的點點頭。
  墨痕聽了也有些怒上心頭:「這未免太過分了!」
  「現在社會上歹人很多捏!」「我看還是要報警的好。」「阿隱你要小心啦!」
  在眾人好心善意的提醒聲中,鳳隱無奈的苦笑,大家的熱忱他很感恩,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適合讓其他人知道……
  心思細膩的許沉香瞧見了鳳隱的表情,輕拉了一下墨痕,低聲在他耳邊說:「鳳隱是不是有話想私下說?」
  墨痕這才醒悟,自己真是關心則亂了,如果鳳隱真遇到情況,肯定是相當特殊的,怎麼能在這些叔嬸們面前說呢?
  「放心,明天我就去調監視器畫面,一定要看看這傢伙想幹什麼!」
  意識到這層,他連忙開口安定住眾人情緒,藉口鳳隱需要休息、時間也晚了,將還在議論紛紛的大夥兒一一請送了回去。
  「霽雨、霽月,你們也回去了,明天還要上學。」鳳隱也對雙胞胎說到。
  「唔、好……」雙胞胎垂頭喪氣的回應,失望著難得能和鳳隱相處的時光就這樣溜走了,出門前還回頭向墨痕責備了句:「阿痕哥哥你不要亂跑啦!要顧好阿隱哥哥。」
  墨痕被說得啞口無言,只能滿嘴應諾:「好、好!不亂跑。」
  許沉香看著墨痕那副無奈的模樣低笑一聲,隨後在鳳隱身邊坐下,低頭檢視擦傷的部位,一邊問:「傷得怎樣?需要冰敷嗎?」
  「不要緊,這其實是大黑撲倒我的時候擦撞到的。」鳳隱笑著說。
  墨痕拉上大門闔實,又去廚房倒了涼茶給彼此三人後,才重新問到:「到底怎麼一回事?剛才電話裡你怎麼沒說?」
  「剛才店裡聚集的人太多,我還是躲進廁所裡給你回電的。」鳳隱苦笑連連,這些鄰居們一開始是擔心他的安危才來,後面卻變成了飯後聊天聚會,連點心飲料都拿來了,他實在無能勸阻。
  「今天冥道裡沒什麼事情,雙胞胎就說要跟我在附近走走……」
  將幾個小時前的事發經過對他們詳述了一遍,鳳隱喝了口茶,才繼續說:「然後收到阿痕的通知,我才知道巫秀月也出事,聽你所描述,就想也許是遇到跟我類似的情況。」
  「被人暗算的?」墨痕沉著臉低語,眉心深鎖,他當下檢查巫秀月時竟然沒有發覺出來,對方應該是這方面相當厲害的高手,但這圈子裡有嫌疑的對象他卻一個也想不出來,而且,既然是這樣的高手,怎麼會不認識當世守道人?
  「許沉香,你有想起可能是誰嗎?」特地問了是不是許沉香的朋友,八九是和許沉香有關。
  許沉香此時也皺著一對柳眉,輕搖了搖頭,嘆道:「我身邊除了你們,根本沒有其他修煉過靈脈的人。」
  「如果不考慮有沒有修煉靈脈呢?」鳳隱驀然一問。
  「沒修煉靈脈?」墨痕與許沉香雙雙愕然。
  沒靈脈要怎麼動用這麼強的術法?就算像段章,靈脈被封還能靠符咒,但也只能施展一些簡易的術法,更何況是沒有靈脈的人呢?
  鳳隱解釋:「其實直到他在我眼前動手之後,我也都沒感覺對方身上有靈脈存在,這點雖然匪夷所思,但是事實。」
  許沉香深思一陣,正色道:「如果是這樣,我身邊的確有個很可疑的對象。」
  「是你公司裡的那個男人?」鳳隱隨即會意。
  「對。」許沉香轉而面向墨痕,說明:「我公司裡的一名年輕主管,對我相當執著,追求示愛被我拒絕幾次後,還追到家裡來……」
  「嗯……」聽完許沉香將前因後果說明,墨痕交叉雙手,在腦中描繪出時間線:「這樣聽起來,應該是他去過你家後,接著就去對巫秀月下手,最後找上阿隱,雖然有點距離,但如果是開車的話,時間線確實對得上。」
  「天啊!」許沉香閉上雙眼,兩手合十掩面,微微顫抖。
  她不會恐懼那個人,卻深深害怕身邊愛著的親友因此而遭受毒手。
  墨痕見狀,正想伸手過去拍拍她,卻看到鳳隱出乎意料的轉過身去,摸索著輕摟住許沉香,溫言安慰。
  「不會有事的,算他倒楣,遇上了我們。」鳳隱微笑著說。
  墨痕伸出在半空的手回過來一拍額頭,無奈的捂臉。
  啊啊、什麼狀況?自己居然成了電燈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