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3日 星期三

《冥冥》五、凶宅(16)

文/阿洗
  「你們都來了?」以一種怪異又可笑的姿勢跪趴在地上的鳳隱,頭也不抬的繼續在地上觸摸著,一邊撥開地上的白色石子到兩旁。
  活像是隻鼴鼠。張天機被自己的想像給逗得一樂,但是人型自走砲還拿著長劍站在身邊呢!他還是收斂點的好。
  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伸手就拉起鳳隱,墨痕皺著眉頭,顯然不太樂意看到他這模樣:「你要找什麼?跟我們說。」然後順手從鳳隱的包裡掏出兩瓶水,一瓶扔給了桑心、自己開了另一瓶。
  桑心接住水瓶,想都沒想就直接轉遞給了張天機,張天機接過來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名面癱小女警,也沒吭聲,默默扭開瓶蓋。
  「嗯,阿痕你負責守衛,桑心和段……張天機來幫我。」被拉著臂彎的鳳隱跪坐起來,順水推舟的開口。
  「你還是叫我段章吧!聽著順耳。」喝了些水,張天機舒口氣,上前在鳳隱旁邊蹲下身:「找什麼?」
  「好,段章。」鳳隱於是恢復了先前的稱呼,撥翻開石子,說:「白色石子下面的泥土裡,找找有沒有植物的根。」
  「你覺得根源在這裡?」張天機反問一句,桑心移開白石,他則取出了蝴蝶刀代替小鏟子,兩人協力在白石下的泥土中挖掘搜尋起來。
  「是的,根源在這裡。」鳳隱十分篤定。
  這裡就是一開始老人墬落、少婦劃傷手的地點,也是異變植物最早接觸到大量鮮血的地方。植物的莖和葉要移動是需要有根作為基礎,也許這整棟山莊都佈滿了根,但根部頂多只能擴散延伸,不可能像莖或葉那樣任意轉移位置,所以最初的根源應該還在這裡。
  「找到以後該怎麼做?砍掉?燒掉?」桑心仰頭問到。
  鳳隱沉默了一下,說:「我想先試著將它們引入冥道。」滅絕從不是他的第一選項。
  「你可真會給自己找麻煩。」張天機淡淡的低語。
  他實在很討厭鳳隱的這毛病,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總想憑一己之力做到萬事俱到、總想要拯救一切的聖者模樣,彷彿慈悲的救世主般,偏偏某方面來說他還真的是。
  「我這樣很討人厭吧?」
  鳳隱突如其來的下一句話把張天機給驚得險些把刀紮到自己手上,他剛剛有把心裡的話說出口嗎?應該沒有吧!
  鳳隱當然沒發現他神色異常,喃喃自語的繼續說到:「明明就不是管轄範圍內的異種,明明已經對其它生靈造成了危害,可是想到它們也只是努力的想生存下去、活得更好,就覺得沒辦法乾脆的消滅了事。」
  張天機一時無言。鳳隱這麼說也沒錯,只不過……算了,他可是當世守道人,自己沒資格置喙什麼。
  「我覺得,還是消滅比較好。」桑心卻插嘴了,義正詞嚴的反駁道:「被害的那些人們也是努力的想活著,這麼說雖然有點自私,可是我們畢竟是人類,應該要最低限度的維護人類的生存空間才對。」
  聽了她的話,鳳隱怔怔出神,像是很意外、又像在思索。
  「再說,我可是警察,如果兇手因為犯案有理就不將他繩之以法,那怎麼行呢?」桑心橫眉豎眼,有點氣鼓鼓地說。
  「……這麼說也是。」鳳隱呆了好半晌,才失笑道。
  此時才想起眼前的人身份特殊,桑心臉色一僵,挺直身體低下頭:「對不起,貿然說了奇怪的話,請別放在心上。」真糟糕,自己又不清楚這個圈子的事,怎麼能隨便提出意見呢?
  「不,沒關係。」鳳隱倒是開朗的笑了:「還真不常有人這樣給我見解,很感謝你,就照你的意思辦。」
  墨痕找個警察來合作真是做對了,身為守道人,周圍每個人都奉他的意見為圭臬,當自己需要別人的見解時,卻沒有太多對象能商量,此時身邊能有桑心這樣心地正直的女警實在太好了。
  「真的可以嗎?」
  「沒什麼可不可以,況且我覺得你說得很對。」鳳隱微笑著頷首說到:「我終究是人類,必須為人類保障最低限度的生存權。」
  譬如保育老虎是身為人類該做的事,但如果看到老虎要吃人,難道要堅持為了保護老虎而不去拯救那個人嗎?而且這些植物的危害性恐怕比老虎更高得多,就算收入冥道之中,自己也不見得能永久控制住它們。
  「雖然你們達成共識了,但找不到根的話也沒辦法……」低頭挖掘著的張天機潑著冷水,但才說完,手下就傳來一震:「啊!」
  「有了!」土壤間露出了深色樹根細鬚,桑心一高興,手就伸了去,想幫忙挖掘。
  張天機嚇得一掌抓住她:「別、別,你幹什麼?」
  「兩個人一起挖比較快啊!」
  「你忘了你手上還有個血洞嗎?樹根鑽進去怎麼辦?」
  想想還真有可能!桑心被他給說得一陣雞皮疙瘩,趕緊縮了回來。
  鳳隱聽著,心裡好笑。這才沒多久,兩個人就相處得這麼融洽了,真讓人期待之後的發展。
  「你繼續搬開小石頭就好,沿著這邊。」
  「好的。」
  正當張天機沿著根鬚持續挖掘的當下,三人所處的那片白石地面忽然無預警的微微一陷,在他們都還未能反應過來的時候,地面居然猛地崩裂開來!猝不及防的三個人瞬間墜落下去!
  「阿隱!」外圍守衛的墨痕驚覺這邊的突變,回頭飛奔過來。
  失重墜落的混亂之中,張天機手腕上手銬空著的那一環正巧掛住了某個固定物,另一手則險險撈住了身旁桑心的手臂,卻一時間抓不緊滑了開來,幸好女警反應快速,自己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挨過重力的拉扯後,感覺到兩人的身形都穩住了,張天機這才鬆了一口氣,仰頭望去,手銬恰巧掛上的是一處因為崩塌而裸露的鋼筋,只能說他們可真是走了大運。
  四下環顧,不見鳳隱與墨痕,張天機緩了緩氣息,開口問桑心:「有看到他們嗎?」
  桑心似乎仍保有幾分冷靜,口條清晰的回應他說:「剛才有瞄到墨痕跳下去救鳳隱,但他們好像沒在下面。」
  張天機壯著膽子低頭往下一看,離地並沒有想像中的高,空中花園位於二樓頂、也就是三樓的位置,即使下方的樓板都坍塌了,他們也不過離地兩層樓高。
  但漸漸塵埃落定後,可以見到底下堆著的盡是崩毀的鋼筋碎石塊,摔在那上頭就算不死也肯定會重傷。
  「怎麼會突然就塌陷了?」桑心感到疑惑。
  這座山莊雖然廢棄已久,但當年孟敬杰在監造時相當用心,因此縱使被遺棄多年,建築體也依然十分堅固。
  重新仰起頭來的張天機嘆了口氣,莫可奈何的說:「是樹根搞的……那些植物的根部已經遍及整座山莊了。」
  「你怎麼知……」桑心正想問,出口的話卻在抬頭的一霎那嚥了回去。
  先前挖掘的樹根細鬚正一縷縷從土壤和水泥縫隙間探出,沿路探尋著往搖搖欲墜的他們這邊爬過來,更糟的是,因為剛才那陣崩塌的混亂,他們身上都多少有掛彩,張天機的上臂更在當時的拉扯中擦出幾道長條血痕。
  「張先生,你的手!」
  「嗯,我知道,搞不好會被鑽進去?」
  張天機盯著樹根,語氣平靜的說,從桑心的角度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她猜不透這到底是苦中作樂的嬉鬧玩笑,還是認命的冷漠。
  情況危在旦夕,桑心腦袋努力運轉著,把過去曾經受訓的各種內容全都翻出來,找尋可能的脫身良方。
  「小心心,我不喜歡張先生這稱呼,以後你也叫我段章吧?」
  「啊?」正思考著的桑心錯愕抬頭,上面垂著臉看她的那個男人揚起了一抹痞里痞氣的笑容。
  「慢著!小心心是誰啊?」
  「是你呀!」張天機……不,段章得意的一笑:「抓緊了,準備好落地。」
  「什麼?」
  就在桑心腦子裡還一團亂麻的時候,段章已經奮力左右搖晃了起來,兩人就像鐘擺一般,幅度很快的加大。
  他是想要跳進下面那層樓!桑心隨即醒悟過來,下方的樓板塌了個大洞,但邊緣仍然可以看到二樓的某間大廳,兩人像秋千那樣盪進去應該可行,只是他手腕上的手銬怎麼辦?
  「等等……哇!」
  不及制止,身體一輕,他們便雙雙往二樓大廳裡摔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