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22日 星期六

《冥冥》七、屍變(11)



  開車趕回自己家樓下,把車子在路邊隨意一停,桑心匆忙下車繞到副駕駛座旁,伸手準備把昏迷不醒的段章給扛出來。

  「是桑心大姐嗎?」
  一個年輕男孩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沒等桑心回頭看去,看起來像大學生的年輕男孩已經走到了她面前,笑瞇瞇的指著自己說:「我是墨李。」

  墨李?那不是鳳隱信中說可以求助的第二個人嗎?但自己明明是打給了……
  桑心一時有些發懵,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墨李轉頭向巷道另一端高喊。

  「姐,這裡!」

  順著他喊的方向望,一名抱著電腦包的眼鏡女孩正小跑過來,此時雨已經停了,但女孩身上罩著的輕便雨衣還有幾滴水珠,隨著她的動作飛濺一路。

  「那是我姐墨杏。」墨李順口解釋到,主動上前幫忙扛起段章另一隻手臂,並問:「他就是被殭屍抓傷的人?」

  原來他們是姐弟。桑心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就是他,麻煩你們了。」
  段章毒發昏迷,她手足無措但也知道這不是送醫院能解決的傷勢,靈光一閃,便掏出了鳳隱的留信,照著上面的電話打給了墨杏,得知是鳳隱的交代,墨杏一口答應前來協助,雙方約定在桑心的住處碰頭。

  幫忙將人送上樓,進了住處,桑心沒空招呼兩人,墨家姐弟似乎也不以為意,很自來熟的和她一起先安置好傷患,然後墨李才放下了背後的背包;落地時的悶響讓桑心發現那個背包的沉重,但看墨李背起來輕若無物的模樣,桑心不由得對他高看幾眼。

  「姐,你來看看?」放下背包之後,墨李朝客廳裡擺放著電腦包的墨杏喚了聲。

  走進玄關就先忙著脫下雨衣,然後才走到客廳裡的墨杏慢了他們倆不少,但此時依然是不疾不徐的推了推眼鏡,掏出一副乳膠手套戴上。

  無奈的笑了笑,墨李對桑心解釋:「我姐她就是這樣,大姐你別介意,她只是謹慎仔細一點。」
  瞧這冰山女警一臉冷酷的模樣,他還真怕對方會因此情緒不快。

  桑心搖搖頭:「沒關係,謝謝你們能來幫忙,這些事情我都不懂。」

  觀察桑心確實沒有不悅的樣子,墨李才放下心來,笑道:「阿隱少主交代下來的事,就是我們的分內之事,大姐不用客氣。」

  「少主?那是指鳳隱?」桑心好奇的問,她見過墨痕與鳳隱之間相處的樣子,感覺上更像是夥伴、戰友,原來對其他姓墨的人來說,鳳隱似乎地位更高。不過這麼想也是,墨痕曾說鳳隱是「當代守道人」,可見這個職位是代代相傳的,得到傳承的人應該都相當受到敬畏。

  「對啊!每次在他面前這樣叫,他都會害羞,大姐你下次也可以試試……」墨李一臉活像是酷愛惡作劇的孩子般,賊賊的笑著。

  「不要亂講有的沒的。」墨杏走進臥室裡打斷他的話,將手裡拎著的一瓶米酒遞給桑心:「用這個把身上碰過傷口或沾到血跡的地方沖洗一次,驅除邪氣。」

  點點頭,桑心接過酒瓶,問:「衣物之類的怎麼處理?」
  她雖然依照段章的交代避免觸碰對方傷口,但為了攙扶搬運,仍然不免沾染到血液。

  「同樣辦法。」墨杏淡淡的說,戴著手套的手過去掀開段章的下眼瞼瞧了瞧,眼瞼的內側已經出現了幾道黑灰色的細絲,這是屍毒入體最明顯的特徵。
  此刻段章呼吸急促,卻通體冰寒、臉色慘白,墨杏低頭一看,傷口在肩膀至胸前,三道並排的斜口,血已經止住。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圓形的透鏡放在眼前,她再度看去,傷口上方繚繞著些許黑氣不散,所幸並不濃厚,應該是因為殭屍才成形沒多久。
  又在段章的手臂上以指尖劃過,目測著那道痕跡由白恢復回膚色、然後又透出緋紅,墨杏鬆了口氣:「還好,不嚴重。」

  「我們能解決?」墨李問。

  「能。」墨杏一抬頭,見桑心還在一旁,皺眉:「你怎麼還沒去清洗?」

  「他的情況如何?」桑心表現出了自己的堅持,她得先了解段章的傷情,才能安下心來。

  「那隻殭屍剛剛成形,他又有靈脈護著,毒性不深,等等用糯米替他拔出屍毒就行了。」墨杏解釋。

  「他的靈脈不是被封住了嗎?」

  「封住又不代表不在了,你趕緊去清洗,換身衣服來幫忙。」墨杏不客氣的催促。

  「好,那你們自便。」桑心一點也沒生氣,相反的,墨杏這樣直來直往、乾脆簡要的溝通方式更合她的習性。

  目送桑心離開臥室到隔壁的衛浴間去後,墨李才轉頭對墨杏說:「姐,真沒問題?」他們姐弟倆年紀輕輕,當然也沒碰過殭屍,更沒解過屍毒,這還是頭一遭。

  墨杏此時正打開電腦查閱著,邊回應弟弟:「既然都有記錄,按表操課應該是沒問題。」來此之前她就已經從資料庫內找出了相關記載,對家族傳承下來的資料有足夠的信任。

  想想鳳隱既然安排他們來協助,那應該就是沒問題。墨李念頭這麼一轉,便放下心來:「那我去蒸糯米了。」說著,他從背包裡拉出了一大麻袋的糯米,背包的沉重就是這麼來的。
  桑心說讓他們自便,墨李也就沒客氣,水洗浸泡蒸煮,在廚房裡就忙活了起來。他是個外宿的大學生,雖然有墨杏同住,但總是動腦不動手的姐姐時常一投入工作就不知凡塵世事,他免不了得自己捲袖子下廚房,這點小事算是得心應手。

  等桑心沖洗過換了件衣服出來時,電鍋裡已經蒸著一鍋糯米,引起了她的好奇,正想過去探問,臥室裡的墨杏卻立刻就把她叫了過去。

  「我要用酒先清洗他的傷處,需要你來幫忙按著他。」此時已經簡單清理過傷患身上血跡的墨杏,扭開一瓶米酒說到。

  「好。」桑心知道,用酒消毒傷口肯定是疼的,在段章現在意識不清醒的狀況下,很可能會不由自主的掙扎閃躲,於是她二話不說就爬上床去,幫墨杏壓制住段章的身軀。
  只是既要壓住對方手腳四肢,又不能觸碰到胸前傷口,動作實在有點難度,她幾乎是整個人趴在對方腹部以下的位置,這姿勢就顯得十分曖昧了。

  墨杏若有所思的瞥了面不改色的女警花一眼,然後將整瓶米酒直接往段章胸前的傷口澆淋了下去。

  「呃?」這麼簡單粗暴?桑心錯愕,來不及開口,身下的男人隨即慘叫著掙扎了起來,她連忙俯身壓制。

  一手往傷口上灑酒,墨杏一手緊握著一枚鳳隱所予的香火袋,嘴裡叨叨唸著:「渾沌冥冥,當此奉迎,墨胎謁請,驅除邪罹。」
  這樣行過一遍還不夠,拿起圓形透鏡瞧看,黑氣還有。
  「渾沌冥冥,當此奉迎……」她又重複吟唸了兩次,來回澆灑,直到傾空了整瓶米酒。

  「第一步很順利。」從透鏡中確認黑氣盡去,墨杏這才放下空酒瓶。

  「這才第一步?」桑心起身喘了口氣問到,剛才費盡心力的壓制,連她自己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瞧段章叫得那麼慘烈,卻仍然沒有清醒過來,實在讓人擔心。

  「剛剛只是初步除去他身上的邪煞。」墨杏舉起手中的圓形透鏡,簡略解釋說:「這個透鏡能代替陰陽眼的功能,能夠看見邪煞,然後以米酒逼出,再用我墨胎氏的身分奉請冥道引走邪煞。」

  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桑心低頭看著段章緊閉的雙眼,又問:「他還是昏迷不醒,這樣是正常的嗎?」

  墨杏趴下去看了看自己電腦上的說明:「照道理邪煞離體人就會清醒了,大概是體力還沒恢復……啊,不過他也許繼續昏迷會更好。」

  「怎麼說?」桑心意外的問。

  手指滑過螢幕上的文字,墨杏邊看邊說:「接著是用蒸熱的糯米按在傷處,不斷吸出屍毒,直到恢復鮮紅血色……這個步驟看著就很痛,他人如果清醒的話,或許會很難控制……咦?你幹嘛?」
  抬臉一推眼鏡,眼角餘光瞥見桑心的舉動,讓墨杏瞠目結舌。

  掏出手銬俐落的把傷患的雙手銬在床頭,桑心臉色淡定的回答:「這種情況,我知道怎麼應付。」她可是有個年輕時在無國界醫師組織裡闖過的軍醫叔叔。

  墨杏啞然半晌,才喃喃著說:「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目前勉強來說好像還是警察吧?」桑心歪了歪頭,自己也不太確定的說。

  於是當段章緩緩恢復意識的時候,就發覺自己身處在一種看起來非常不妙的狀態下,眼前的桑心正拿著毛巾面無表情的折成小豆腐。

  「醒了?真不巧。」

  「呃……小心心,這是哪招?我對綑綁普類沒有興趣喔!」雙手雙腳都失去自由,旁邊還有另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兩個女人一起虎視眈眈的盯著被綁在床上的自己,誰來告訴他這到底是什麼節奏?

  「等一下你會感謝我的。」毛巾小豆腐往他嘴前一塞,桑心用上自己難能可貴的溫柔:「乖,聽話,咬住。」

  看著那神情,不良天師的心臟卻是嚇得漏掉了兩拍。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