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4日 星期三

《冥冥》五、凶宅(22)

文/阿洗
  隨著十六個音節一落,墨痕忽然撤劍,矮身往旁邊一滾。
  墨痕撤出的方向與桑心他們相反,藍焰的光芒遮掩下,他們無從得知墨痕的情況,只看到鳳隱的透明身影依舊立在原處,平舉著的手攤開朝上,幽藍色符焰宛如夾帶著一縷縷灰雜模糊的氣流,順著他的導引流入了黑影當中。
  這場面充滿玄妙奇幻,幾乎不像是現實。
  「太驚人了……」段章茫然瞪直了眼。
  桑心可能不太清楚箇中玄機,他卻是暗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這輩子跟張家作對也好、跟警方作對也好,就算和整個世界為敵,也千萬不要和鳳隱為敵。
  這並不代表鳳隱是無敵的,就算一個人再怎麼無敵,也會有某種敬畏或信仰的事物,而鳳隱,就屬於那種事物。
  這樣的傢伙,真的是人類嗎?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鳳隱時心中就有的驚疑。
  藍色焰光伴隨著氣流源源不斷的在鳳隱的導引下往黑暗中消失,漸漸的,四周也因為藍焰減弱而逐漸恢復了幽暗,此時夜晚已經拉下帷幕,最後幾絲藍焰光芒完全流入黑影之中後,似乎也帶走了僅存的陽光。
  桑心他們的視野一時還沒適應過來,眨了眨眼,才逐漸在微弱的光線中稍微看清眼前景象。
  門前已經不見鳳隱的身影,但下一秒,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將他們的注意力拉往更遠處的昏暗中。
  墨痕拄劍跪地一動也不動,而雙手緊握盲杖的鳳隱從他面前的陰影中踏出,擋下了突如其來的一刀。
  一刀不中,長髮雜亂披身、膚色呈現詭異蒼白的女孩向後一躍,倒拎刀柄、三肢著地,輕巧的無聲無息。
  「桑心,拿下它!」鳳隱喚到。
  接獲指令,桑心立刻下意識的向前撲去,撩腿掃倒了還來不及再次跳起的女孩,卻忘了另一隻手還銬著個大活人,狠狠讓段章跌了個狗吃屎。
  「啊嘶……」段章痛呼一聲。
  「啊!對不起!」一邊道歉著,桑心仍一邊飛快的以右手抓住了女孩的手腕拗轉,試圖以擒拿術扣下它,但女孩似乎沒有痛覺,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過身來,掙脫了桑心的手,更揚刀砍來!
  桑心反應很快,只可惜老是忘了段章的存在,她閃躲得俐落,卻讓後面的段章險象環生,最後自己也亂了手腳,被一刀從胸前劃過。
  「小心心!」段章緊張大喊。
  「閉嘴!」誰是小心心?你這拖油瓶!
  桑心束手束腳的被搞得十分惱火,倒是沒想到當初銬人的就是她自己,剛才那刀只劃破了她胸前的衣服,引人遐思的春光隱約可見。
  混戰之中,鳳隱目不能視不敢隨意出手,只能在一旁乾著急:「它不是人類,出手要儘可能破壞它的身體結構!」
  「借我用!」段章一聽就領會過來,伸手抽出桑心腰間的警棍,左手準確率不高,但大點的目標物還是打得到的,往女孩膝蓋狠力擊去!
  響亮的骨碎聲讓人頭皮發麻,女孩卻毫無知覺似的,一腳被廢,它身體歪斜著倒了下去,手上的開山刀直直插向大理石地面,應聲而斷!
  崩斷的半截刀身彈飛到牆上後,又轉而打著旋射向後方的鳳隱!
  一心注意著那邊戰況的鳳隱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千鈞一髮之際,長劍忽地架到了他面前,斷刀在劍脊撞出了一聲驟響,這才把鳳隱給驚醒。
  原本靜跪的墨痕從後方以肘臂繞過鳳隱的肩膀,搭倚著他站立,手上持著攔阻下橫飛凶器的長劍,而垂在腰際的另一手則牢牢握住了鳳隱拿著的小刀,制止他打算劃開掌心的動作。
  「他們可以的。」墨痕低聲在鳳隱耳邊說到。
  「看過外國喪屍嗎?就像那個樣子,別考慮什麼的打吧!」那邊段章已經將警棍交還給桑心,正色說到,提醒桑心不要再以壓制歹徒、無人傷亡為優先考量的那種觀念去攻擊。
  從剛才的倉促一眼看來,墨痕是暫時難以行動了,鳳隱又看不見,現在他們之中實質戰鬥力最強的只有桑心了。
  女孩赤裸的身體歪曲成詭異的姿態,但還是掙扎著用大腿撐起身體,揮舞著斷刀,試圖繼續攻擊,奮力求生的卻是佔據她身驅的異種,如此的可悲、又令人不寒而慄。
  桑心接過警棍,甩了甩手,沉下眼神:「配合我。」
  從小就接受軍事化教育的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心知此時還處在戰鬥中,她很快就調整好心態。
  女孩披蓋在長髮下的秀緻臉蛋仰了起來,泛紫的薄唇張開,翠綠夾著深褐色的樹根枝條竄出,觸手一般在空中張牙舞爪著。
  段章見狀,趕緊提醒:「它想吸血!」
  「等一下你奪刀。」
  桑心冷冷說到,右手如毒蛇般瞬間竄了出去,沉重的警棍靈巧遊移著將斷刀擋架開來,手腕一繞,自斜下往上揚臂一撩,擊碎了女孩的肘骨後,後盪的手臂大繞一圈,扭腰從側面橫掃,第二個目標是蒼白纖瘦的大腿!
  被佔據後強制持續生長的身軀裡沒有發達的肌肉作為保護,桑心的判斷沒錯,根本不需專挑關節處下手,這副違反自然常理的方式成長的身體完全沒有足夠的抵禦能力。
  桑心的兩次重擊後,段章繼而撲過去奪下女孩已經握不住的斷刀,隨即揮出,斬斷試圖襲擊他們的植物根枝。
  「他們倆配合得可好了。」墨痕低笑著。
  他仍因施術後的脫力而必須依靠著鳳隱的肩膀站立,代替鳳隱看著那邊兩人進入合作無間的狀態,雖然不太清楚他們是怎麼把自己銬一起的,不過短短時間內就能有如此默契,鳳隱這紅線牽得可真沒錯。
  一刀一棍的交錯配合下,女孩的軀體很快就無以為繼,機能盡數被破壞後,癱倒在地再也起不來,沒有表情的在地板上抽搐著,彷彿是一具殘破毀損的人型機器。
  段章氣喘吁吁的停下來,順便攔住了還想再補上幾棍的桑心。
  「應該行了,剩下的交給鳳隱。」
  桑心垂下雙手,咬牙瞪著那具身軀,然後用力別過身去:「快解決,讓那個孩子瞑目吧!」胸前劃破的衣服裡,白皙明媚的春光因情緒波動而起伏不定,握緊手中警棍,她向來冷硬的表情難得顯露出些許哀憫,艱難的闔起雙眼。
  脫離戰鬥狀態後,那樣的畫面實在讓她不忍卒睹,這個年紀、本該是個多麼青春爛漫的女孩?身軀卻被異種所佔據,落得如此不堪入目,死後都不得安寧。
  「阿痕?」鳳隱側頭輕問。
  「你去,我得再休息一下。」墨痕鬆開他,苦笑著挨著牆面坐下。
  扶助墨痕坐好後,鳳隱走到仍在掙動著的女孩身旁,攤開手,對段章說:「刀借我,另外麻煩你們先扶阿痕到酒吧外側的房間去,那裡有間等候室,正好可以供我們休息。」
  段章倒轉斷刀,交到他手裡,並問:「那你……?」
  「這裡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鳳隱溫和笑了笑。
  他必須切開軀體、取出主根施術銷毀,因此接下來的情景,肯定不會太好看,自己看不到也就算了,明眼人還是別讓他們遭罪了。
  「好吧!」猜想鳳隱應該有自己的考量,段章於是和桑心一起過去攙起墨痕,往鳳隱所說的等候室方向而去。
  「姓墨的,你也有這種時候?哈!」
  「信不信我還是能揍得你說不出話來?」
  「……信。」
  微笑著等他們的聲音遠去,鳳隱在女孩身邊蹲下身,他不擔心異種植物傷到他,他的血是對方的剋星。
  「我想你聽得懂我們說的話,不過就算聽不懂,我還是想說。」
  「本來的確有想放你們一條生路,可惜不行,因為孟茵茵。」
  他雙手高舉起刀,眼神靜謐而又溫柔的說:「你毀了他們一家人的夢想,又讓茵茵獨自被遺留在這裡徘徊,因為身軀不生不死,讓她無法前往她的家人都已經去往的所在,幸好她年紀還太小,不能明白,只以為自己是迷失了,那些深埋的恐懼和曾經的痛苦我也替她取出來了……現在,我要送她回家。」
  刀落,切開皮肉的觸感傳來,用力向下劃開來,緊接著密密麻麻的根枝狀物體纏上他的雙手、他的身體、頭臉……
  鳳隱閉眼,輕聲唸了八個音節。
  雙手、身上的觸感都消失了,再睜眼,他站起身,長燈在手中幻化出現,撥開了那片包圍著女孩的柔軟白霧,看著小女孩恬靜的睡顏,鳳隱淡淡的笑著。
  「茵茵,該醒來了。」
  「嗯?早上了嗎?」女孩揉揉眼睛,打著呵欠,迷茫的看著身邊,是她熟悉的小花園。
  「是啊!」鳳隱笑瞇瞇的說,伸出手:「我們要去找你媽咪和爸比了,記得嗎?」
  「嗯!記得!」用力一點頭,孟茵茵露出了開懷的笑容,柔軟稚嫩的小手交到了他的掌心裡。




五、凶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