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2日 星期日

《冥冥》八、椅仔姑(10)



  望著少年,已經年滿十八歲的陸子犀有點發懵:「你是鳳隱……哥哥?」
  雖然他應該沒認錯,可是眼前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歲上下,這讓他有點疑慮。

  「是我。」少年笑著點點頭,說:「情況有點驚險,我就把你拉過來了。」

  「拉過來……這裡是?」陸子犀這才想起自己所身處的異境,忍不住向四周張望,除了沒有他的朋友之外,好像一切都沒什麼異狀,路還是路、山林仍是山林、都市裡的夜景也依舊閃爍著明亮的光輝。
  「等等,我記得剛才分明看到你在馬路對面,怎麼一下子跑來我身後了?」他扶著額頭問,只覺得腦子裡一團糨糊。

  鳳隱想了想,解釋道:「通俗點說,這裡是你剛剛所在時間點之後三個小時左右的同一處地方,你方才看到的是三小時前的我。」

  「啥?」陸子犀兩眼發直,好一會才消化了其中的意思。
  所以他這是……穿越時空了?

  「我來到這裡也是為了此事,這個地方的山路因為常有車禍意外,從前不知哪位高手設置了陣法,引動時空變化用來警醒行車者,不過時日太久、疏欠維護,陣法吸引來一些不好的東西,搞出事情,因此有人找我來處理。」鳳隱淡淡的說著,臉上掛著的是陸子犀從小就見慣了的笑容。

  「呃、原來這裡的鬼故事是這樣來的?」
  小時候還不太懂,不過近十年來陸子犀多少也從父母的話語中稍微了解到鳳隱的身分與能力,此刻雖然還是充滿了不真實感,但倒不至於難以接受。
  「那我現在要怎麼回去?能回去吧?」他擔心的還是比較現實的問題。

  「我得先處理好這個時間點的異常,這樣送你回去才不會出問題。」鳳隱彷彿雙眼能視物般的回頭看了眼涼亭的方向,同時說:「反正難得見面,你先陪我稍微走走吧!」

  「唔……」陸子犀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隔了半秒才從鳳隱的毫無反應察覺到對方仍是雙眼全盲,連忙補了個「好。」字。

  「陣法在涼亭下面。」
  鳳隱說著,從身上斜背的帆布包裡取出了盲杖,碰碰磕磕的往涼亭上走去,陸子犀見狀,趕緊上前幫忙扶著他。
  「我記得你今年應該是高中畢業了?」很自然的接受了他的協助後,鳳隱開口問到。

  「對,剛考完大考,跟朋友騎車出來玩玩。」
  兩人這麼久沒見,陸子犀說實在也不曉得該聊些什麼,只好順著他的話答。

  「你會騎車了啊!」鳳隱似乎是十分驚訝又欣羨的說。

  「滿十八歲就跟風去考駕照了。」扶著鳳隱慢慢走上石階梯,陸子犀想到對方眼睛看不見,當然不可能騎車,而且恐怕也很少下山,心裡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泛堵。
  「你……你還是都在幫鳳家做這些工作?」

  鳳隱聞言,略微停下腳步,側過臉來,帶上了幾分認真的說:「子犀你好像有點誤解了。」

  「嗯?」陸子犀滿臉錯愕,鳳隱罕見的謹慎讓他有點緊張。

  「我不是應鳳家的要求在做這些,而是依自己的意願走上這條路。」話說得有些嚴肅,但鳳隱卻揚起和煦的微笑:「準確一點說,是這份天職傳承的機會到了我手上,而我選擇接受它。」

  「可是……媽很不喜歡你做這種……」陸子犀垂下眼,低聲道。
  老實說,他總是很討厭媽媽提起鳳隱的事,除了媽媽會變得非常情緒化之外,或多或少是他自己有點忌妒的心理,覺得媽媽永遠偏愛鳳隱多一點。
  可是也因為媽媽的影響,陸子犀一直以為鳳隱是身不由己、沒有選擇餘地的被推上那個位置,但現在聽起來……好像不是那樣?

  「媽媽她……」鳳隱苦笑:「她一直反對我接手守道人之位。」

  「守道人?」陸子犀好奇的問。

  「冥道的守道人,這是我的身分。」鳳隱重新邁開步伐,邊走邊向他簡單解釋了一番,關於冥道、關於自己。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陸子犀才真正認知到這個世界真實的樣貌並不如大多數人所見的那樣,鳳隱也不是真的眼盲,而是他所看到的世界跟普通人不是同一個。
  神與鬼,靈魂與妖邪,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只是他們感受不到;就如同超越人類雙眼可接收的光譜、超越人耳可接收的音頻……他們平時所接收到、所生存的世界範圍,其實是那麼地狹隘有限。

  「……子犀?」說著說著,發現陸子犀沒有回應的鳳隱,微微歪頭探問。

  「啊、我在。」陸子犀回過神出聲:「只是有點震驚。」

  「感覺震驚是正常的,你的接受度已經比一般人好了。」鳳隱笑到。

  陸子犀嘆口氣:「好歹小時候被你嚇過一次了,搞得我都有點懷疑人生,連朋友找我去拜拜都不知道要祈求什麼才對。」

  摸索著在涼亭石椅上坐下來,鳳隱溫和的笑著說:「祈求你心之所願就好,我不能肯定的告訴你那些神明存在與否,但是天地之間確實有股能量是能夠回應你們的祈願的。」

  仔細咀嚼了一下鳳隱的語意,陸子犀搖搖頭:「我不確定我能相信……為什麼有些人能得償所願、有些人卻求而不得?難道神明是看心情喜好嗎?或者你說的那種能量,它們的回應是隨機掉落的嗎?」

  「不是那樣的。」鳳隱向著空中伸出手,平靜的說:「比如像自然界中的風或雲,來來去去、忽聚忽散,你能控制它們嗎?它們能控制自己嗎?然而就算如此無常,它們卻也遵循著某些定律,所謂神明……那種能量也是類似的道理。」

  陸子犀聽得雲裡霧裡,但懵懂中又似乎有幾分體悟。
  接下來鳳隱又交待他要帶好自己給的那枚香火袋,然後在他面前解去手掌上的繃帶,小刀劃過看起來才結痂不久的傷口,鮮血在滴落地面之前就飄浮了起來。
  從鳳隱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痛楚或懼意,只有近乎神聖般的嚴謹,沾著血的手指在空中揮舞,劃下一道道匪夷所思的字符,而他在旁邊茫然的觀望著;眼前光景如此異於日常,他卻絲毫也不覺得奇怪,因為鳳隱的舉止是那麼樣信手拈來,讓一切都彷彿理所當然。

  「好,這個點差不多了。」纏回繃帶,鳳隱轉過身:「該送你回去了。」

  「咦?」這麼快嗎?可是,他還有話想對鳳隱說……

  「怎麼了嗎?」察覺他語氣中的些許遲疑,鳳隱疑惑的問。

  張了張嘴,心裡真正的想法卻卡在喉嚨間,怎麼也出不來,陸子犀最後吐出來的只有:「沒、沒什麼,接下來該怎麼做?」

  「接下來就回到原地。」

  他們一起走下涼亭,分明看不見的鳳隱準確地從背後推著他回到方才自己被拉了一把的地方,在對方採取下一步動作前,陸子犀急忙開口:「我們還會再見面吧?」

  鳳隱居然噗哧一笑:「會呀!三個小時前,是你先叫住我的,記住了!」

  還沒想明白鳳隱所說的意思,嗡地一陣耳鳴瞬間打散了他的意識,眨眼,回過神來的同時,面前一輛重型機車幾乎擦身呼嘯而過,還揚起騎士對他的臭罵聲。

  「淦拎樑不要性命噢!」

  他沒精神對騎士的怒罵生氣,而是愣愣的呆立著,直到朋友奔過來查看他。
  「六子!你沒受傷吧?」
  「差點撞到耶!」

  「我沒事。」深吸了兩口氣,平復心跳,陸子犀對他同行的友人說:「抱歉等我一下,我好像看到熟人了。」
  在朋友們好奇的目光中,他重新越過馬路,跑向那名沿著山溝邊緣往下走的少年。
  「請等一下……鳳隱哥哥!」

  少年聞聲止住腳步,詫異的回頭:「誰?」

  他來到對方面前停下,感到莫名趣味的笑了開來:「是我,陸子犀……好久不見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