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洗
前方傳來了女人的哭泣和吵鬧聲，但聽不分明內容是什麼。
這對鳳隱來說是很稀奇的，他的聽覺很好，既然聽得見、就應該聽得清，但那個女人的聲音簡直就像神智不清的在說著胡話，毫無章法，也不知道是哪種語言。
「誰在那裡？」
他走到聲音傳來的房間門口，門框上沒有門扇，盪了盪手杖上的鐘，他推測出房間很大，裡頭有不少物品在，高的低的、枝枝條條，似乎是植物，稍遠處有幾張長方形的桌檯整齊的擺著。
女人的聲音還在繼續，已經很接近了。
藉由鐘聲，鳳隱確認房間裡面並沒有活人在，他想了想，決定去找找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
然而，從身後伸過來的一雙手阻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動。
「別動。」
低沉沙啞的氣音在他耳邊說到，這個人一邊摀住了他的嘴，一邊握住了他的手杖。
鳳隱遵照對方的指示，一動也不動。
說話的氣音非常近，幾乎就在耳邊，但卻沒有氣息吹拂的感覺，他猜測對方戴著口罩或面罩，這通常不會是什麼良民的打扮，但也有可能對方只是感冒了。
鳳隱並不打算逃走，因為他很有興趣想知道這個人在這裡作什麼？知道些什麼？
挾持著他緩緩倒退回門外之後，這個人再次開口說到，這回聲音大些了，卻仍是沙啞：「發出聲音的是從藤蔓上長出來的一張嘴，剛剛你要是走過去，天花板就會掉幾十把餐刀下來，你跑再快也不會有地心引力快。」
鳳隱點點頭，表示他瞭解了。
這個人的確是感冒了，還救了他一回，可以試著溝通看看。
對方放開了摀在他嘴上的手，卻往下一滑，扣住他的咽喉要害，沙啞的聲音質問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這房子有詭異，有人請我來處理。」鳳隱很老實的回答。
「誰請你來的？」
「警界的，身分不能說。」
對方沉默了下來，也許是在思考接著要問什麼，於是鳳隱主動開口：「你呢？你是誰？來這裡又為了什麼？」
「你不……咳、咳咳！」那人口氣一激動，猛力咳了好幾下。
趁著對方的手鬆開了些，鳳隱微微側臉過去，釋出善意：「你還好嗎？要喝水的話我這裡有。」
「要！咳、咳！」
對方果然完全放開了他，鳳隱從背包裡拿出了瓶裝水，朝著聲音的方向遞出去，正巧撞在那個人的手臂上。
瓶裝水被取走，過了一會兒，咳嗽聲漸漸平息下來。
「有人託我來找出山莊主人一家人的下落。」喉嚨好些後，那個人再次掩緊口罩，說到：「謝謝你的水，我是……段章、天師段章。」
「我是鳳隱。」鳳隱笑了笑。
這種進展不錯，和他料想的一樣。
「抱歉我剛才動作有點粗魯，因為一進來就受到不少攻擊，還被困進這個怪陣裡。」段章一反原先的態度，積極的試圖拉近距離：「呃、不好意思，你的眼睛……？」
「天生陰眼。」鳳隱淡淡的說。
段章像是恍然大悟般，詫異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冥道守道人？」
裝得可真像那麼一回事。鳳隱暗自莞爾，表面上依然溫文和善：「是的，你知道我？」
「曾經聽說過，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年輕。」
「我的年齡和外表不符。」鳳隱不想繼續這些沒意義的抬槓，切入正題：「這一帶應該是個聚煞地，但不知道為什麼屋子裡卻沒有陰煞存在，我還沒來得及研究就誤闖進陣局裡來了，你有什麼別的發現嗎？」
「不太多，進屋之後遇到一些攻擊，就來到了這個奇怪的空間。」段章顯然也有同感，不欲多聊，順著他的話頭接下去說：「陣局裡好像會漸漸變化成山莊十幾年前的樣子，而且那些植物有古怪，長了似乎是人體器官的東西，看著就讓人不舒服。」
可惜自己看不見，不過身邊這個人倒是出現得及時，可以好好利用。鳳隱思索著，然後說：「想解開這座山莊的怪異，說不定這個陣局裡所呈現的一切才是關鍵，你覺得呢？」
「聽你的意思，是打算繼續逗留在這個空間？」
「你不也是來查清真相的？」
「話是沒錯……」
段章沉默片刻，鳳隱覺得對方應該正在打量自己，想觀察出些什麼，他維持著淺淺的笑容，因為眼盲而顯得平淡的情緒表現此時就展現出了優勢，他相信對方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東西。
果然，段章審視不出什麼，改以言語試探：「你幾乎看不見，又在這種陌生的地方，和偶然相遇的我合作，不擔心嗎？」
「你是希望我懷疑你的意思？」鳳隱笑著反問。
「不、不是這意思，只是覺得你似乎太快相信我了。」
「我沒有懷疑別人的習慣，而且你剛剛才幫了我。」
「……沒想到你這麼天真。」段章喃喃的說，也不曉得是不是真說給鳳隱聽的，但鳳隱聽得一清二楚。
「段章，我是守道人，幫助他人是我的天職，在幫助他人的同時，我需要對方相信我。」上前一步，鳳隱態度誠懇的說：「我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有怎樣的過往，但我知道要獲取他人的信任之前，自己必須先付出信任。這樣說，你能明白了嗎？」
這個人的戒心實在很重，彼此又有不太和平的見面在先，就算都說到這種程度了，恐怕也還是無法讓他放下心防，好在他本性不壞，自己多示弱一點，應該能夠取得他的協助。
段章好半晌都沒說話，末了，突然動手把上衣帽子拉起來掩蓋住自己那半頭金毛，明明知道鳳隱理應看不見，他卻還是覺得惶惶不安。
喉嚨都嘶啞成這樣了，應該不可能被認出來吧？
「咳、需要我拉著你走嗎？」
「你可以牽著我的手肘。」鳳隱微笑著說，沒有拒絕，即使他其實不需要。
暫且拋去心中的疑慮，段章伸手扶著他拿手杖的那邊臂肘，繞過不再發出女人聲音的撞球室往前走去，並且問到：「我在想那些古怪植物的來源，或許該去二樓頂的空中花園看看，你知道那個地方嗎？」
鳳隱回答：「我知道，記得是要從五樓坐電梯下去，但電梯好像未曾啟用過。」
來到此地之前，墨痕已經取得山莊內部的平面圖，並向他詳細描述過每一樓層的基本構造，方便他判斷因應突發狀況，只是，希望陣局裡的空間和平面圖是相符的……。
說起來，阿痕和那個女警桑心不曉得如何了？桑心雖然話少，感覺上心思卻挺單純的，阿痕可不要欺負人家才好。
「一定有別的路才對，不然當初工人怎麼進去整建的。」段章篤定的說。
「說的也是。」鳳隱同意他的看法，就算是故意設計成如此，但為了方便維護整修花園，在同一樓層處按理該是有個工作通道的，這是很合理的推測。
「你的聽覺或許能幫上忙，找出隱藏的通道。」這也是為什麼段章願意暫時放下疑慮，選擇和鳳隱合作的主因。
鳳隱需要對方的雙眼，同樣的，段章也需要他異於常人的耳力。
「那是……」聞言，鳳隱歪了歪頭，好像是要回話，但下一秒卻猛然舉手抓住了段章的上衣，膝蓋一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順勢向下扯去！
段章根本沒時間防備就被他拉著幾乎趴到地面上，正要破口大罵，兩道銳利的破風聲便從兩人頭頂上飛掃過去，嚇出了他一身冷汗。
蹲跪在地的鳳隱神色絲毫不變，慢悠悠地把前面的話說完：「……沒問題，不過你身上有武器嗎？能防身抗打擊的那種。」
段章一臉蒼白的瞪著鳳隱。
以這種反應速度和心理素質，自己剛才就不該多管閒事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