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0日 星期六

《冥冥》七、屍變(5)




  由於羅家這案子的情況太過詭異,屍體並不是存放在一般刑事案件驗屍的地方,而是又找上了桑心所熟識的周法醫。
  瞧周法醫打著呵欠、睡眼惺忪的模樣,桑心忍不住懷疑周法醫到底是年紀大了神經也大條呢?還是早就見識過不少「場面」覺得不足為奇了呢?

  「小心你來了啊?他們正在看監視器畫面,你也去看看嗎?」周法醫朝保全室隨手指了指,似乎還有些起床氣:「小小一間擠那麼多人有啥用?看再多次也不會變出什麼來的。」

  「不好意思,周叔,又打擾您了。」
  那是正常處理程序,桑心不好對此表示意見,不過既然她來,就是不走正常程序的……於是她回頭望向段章,用眼神向他詢問。

  段章接收到她的目光,低聲回應:「先到屍體原本停放的地方瞧瞧。」

  周法醫瞄了眼整張臉半掩在連帽灰衣下、默默低頭跟隨於桑心之後的段章,似乎有些好奇,但也沒表示什麼,帶領他們直接前往遺體存放處,一邊解釋:「昨天上午檢察官來一起複驗過後就一直鎖著,其實平日也不會特別鎖,只是這次情況比較特殊,我下班離開前就順手鎖上了,反正大家手裡都有鑰匙,這鎖只是防止外人入侵的。」

  穿過漫長的走廊,來到底端的房間,周法醫指著明顯被破壞的那兩扇門:「結果半夜保全來巡的時候就這樣了。」

  不鏽鋼的大門被不明的巨大力量給往內破開,以門鎖的位置為中心扭曲變形,現在只能勉強的安著,但事實上這兩扇門是向左右兩邊推開才對。
  「有沒有可能是單純的屍體竊盜?」桑心彎腰查看著門鎖,問到。

  「是的話就不會找你們主任了。」周法醫戴上手套要去拉開門的同時,告誡他們:「裡頭景況可是把保全嚇得夠嗆,你們要有個心理準備。」

  就是屍體丟了,能是什麼嚇人景況?桑心非但不覺得害怕,反而滿心好奇,一邊套上手套、一邊就毫不猶豫的跟著周法醫後面踏了進去,卻險些馬上倒退出來……如果不是段章還站在她後面的話。
  這、這可遠遠不只是丟了那麼簡單啊!

  「真是不得了。」段章從她肩膀後頭瞧了眼,吹了聲口哨,差點沒鼓起掌來:「好幾年沒看過這種壯觀……啊不、誇張的景象了。」察覺自己的話不太中聽,他半途改口。

  「這是怎麼回事?」桑心有些恍神的問。

  眼前所見,乍然一看簡直像是屠宰場,不知道的人恐怕還會以為來到了哪個恐怖片攝影棚,暗色血液、不明肉屑,凌亂的遍佈噴濺在地板、牆面甚至天花板上,存放遺體的冰櫃還被挖出了幾個洞……那可是不鏽鋼!怎麼挖的?可想而知,那幾格破損的小門內,原本存放的屍體應該是不翼而飛了。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大概是屍變,你看那冰櫃門,是從內往外破壞的。」段章倒是臉色絲毫沒變的侃侃而談,還頗有幾分興致似的:「不過外頭搞成這樣,應該是有入侵者……不、也許是入侵屍,這可真是稀奇了,說不定值得做研究教材……呃啊!」

  「閉嘴。」桑心一回頭,惡狠狠的扯住他嘴角。
  說得倒挺開心,也不看看周法醫還在這裡!

  「嗚哇啊哇……」被扯著臉皮,段章哭喪著臉口齒不清的說話。

  反而是周法醫看起來要冷靜得多,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搖了搖,轉頭離開:「嗯?剛剛風聲好大,我什麼也沒聽見,這裡就交給你們了。」儼然一副老油條的模樣。

  桑心這才放開了段章,瞪了他一眼:「注意影響。」

  段章一臉無辜的揉揉臉,說:「我瞧他見這場面連眉頭都沒動一下,還以為是自己人呢……」

  「別胡說,周叔是已經快要退休的資深法醫,看在主任的面子上幫點小忙而已。」桑心說著,左右看看附近沒其它人了,才又問:「你怎麼知道是屍變?」

  「老專家啊……難怪他對屍氣挺習慣了。」段章望著周法醫離開的方向說,然後才回答桑心的問題:「用說的太複雜,直接感受比較快,你伸長手過來一點、人別太靠近……」
  說著,他往屋內走了些,向桑心招了招。

  看著他就那樣面不改色的踩著遍地屍血走進去,桑心猶豫了一下,才依他所說伸長了手探過去,皺眉:「有什麼嗎?」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啊!」段章抓了抓腦袋,這才記起來,莫可奈何的說:「都忘了你是零感的。」

  「靈感的……什麼?」

  「零,這個零。」段章手指成圈的說,哭笑不得:「而且還零的徹底耶你!這麼重的屍氣陰氣都沒有感覺,也算是一種才華了。」

  「我怎麼覺得這不是好話呢?」桑心瞇起眼,閃爍著危險目光揪著他。

  「呃、往好處想,這樣也有方便之處。」輕咳著趕緊轉移話題,段章說:「一般……嗯、稍為有點感覺的多數人,來到這裡應該就會感受到一股寒顫,不是空調或冰櫃的溫度那種寒冷,而是類似聽到指甲刮過黑板那種戰慄感。」

  指甲刮過黑板?光是聽到這種形容,桑心就覺得胃部一陣緊縮,也大約能夠想像了。
  「你說的感覺我確實沒有,可剛剛看周叔似乎也沒什麼不適?」

  「他是老專家,應該習慣了。」

  「那你呢?」桑心好奇的問,如果普通人都有感覺,那像他們這樣的人感受豈不是更加明顯?

  「瞧。」段章舉起手臂到她面前,皮膚上一層雞皮疙瘩相當明顯:「我靈脈還在卻被鳳隱給封住,根本是不設防狀態,光是站在這裡就覺得好像被千根冰針刺著骨髓一樣。」他扯著脖子上的紅線,皺起眉頭,既苦惱又莫可奈何。

  「不要緊嗎?」小女警關心的問,心裡有幾分過意不去,雖然不是她下的手,但畢竟自己是那個解鈴人……而且還不會解。

  冷面冰山忽然溫柔如水,段章一瞬間啞然。
  「不、不要緊啦!做我們這行的早就習慣這種情況了。」他幾乎是倉皇的說完,又往內走了幾步拉開彼此的距離,靠近冰櫃細細觀察。

  沒把他的反應放在心上,桑心低頭又看了看地板上已經乾涸的差不多的血肉,暗嘆了口氣,硬著頭皮跟著踏過去。她遲疑的原因並不是恐懼或反感,而是……進出刑案現場按理說應該穿上鞋套啊!這樣子踐踏證物真的可以嗎?

  從口袋裡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白米,段章一一探頭往被破壞的冰櫃裡瞧,並且在每個空櫃中灑了一小撮白米,沉默觀察了片刻後,才繼續朝下一格過去。
  灑在冰櫃口的白米以肉眼似乎看不出有什麼異狀。這是在做什麼?能看出什麼?即使滿腹疑問,不過看著對方認真專注的眼神,桑心暫時忍住了,這時候應該不要打擾比較好。

  一、二、三、四……來到第五格冰櫃前,段章還沒低頭看去,裡頭就瞬間竄出一隻蒼白冰冷的手抓住了他扶在冰櫃旁的左腕。
  心一驚,段章連忙大喝:「小心心,退後!」

  桑心愣了愣,卻沒有照他的話立刻退開,反而是飛快抽出了腰後的警棍。

  警棍抽出的同時,冰櫃裡的白影已經撲了出來,就在桑心的面前,抓住段章的脖子將他壓倒在地!

  「啊?」桑心大為驚駭,定睛一看,竄出來的身影居然是名少女,背對著她、看不清面容,但從膚色上可以明顯判斷出這早已是一具屍體。
  眼睜睜看著段章在少女屍體的壓制下掙扎,她握緊了手中警棍,被訓練出的反應中本該即刻動手的那幾毫秒間竟然遲疑了。
  ……這不是她的領域。

  「咳……別、別插手!」幸好段章馬上開口制止她,沒被抓住的右手掏出了一張符紙,按在少女的後腦杓上,口中急唸:「天地玄黃,陰陽妙法、生死有命,除邪鎮靈、急急如律令!」

  空氣中傳來靜電般的劈啪聲響,桑心只覺得白色的光芒一閃而逝,快得彷彿幻覺,她眨了眨眼,然後見少女身軀一陣抽搐後,便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倒了下去。
  桑心鬆了口氣,她選擇停頓是正確的,果然應該相信對這個領域更專業的段章。

  段章仍被壓在下方,奮力把少女的手從自己脖子上拉開:「咳、咳咳……」

  「你還好吧?」桑心急忙蹲下去幫忙,將屍體從段章身上掀起來。

  撐著地板坐起身來,段章摸著脖子無奈苦笑:「要命……真是失算,居然沒先問你們丟了幾具屍體。」
  羅家五口人,只丟了四具屍體,還留了一具,而且還在他接近時才起反應,這也慢太多拍了,怎麼一回事?

  心有餘悸的看著現在動也不動的少女遺體,桑心說:「這位應該是羅小妍,羅家最小的女兒。」

  「羅小妍啊……」段章望著雙眼緊閉的少女,彷彿詢問死者般的說:「你怎麼沒跟上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