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5日 星期四

《冥冥》七、屍變(6)




  重新將少女的遺體安置好,段章以米酒及鹽驅淨屋內過於沉重的屍氣,同時桑心則前去取得羅小妍的資料……雖然段章只要求生辰八字。

  「小心,別嫌周叔囉嗦,不過你對男朋友還是要溫柔一點的好。」在她翻印資料時,周法醫語重心長的說。

  桑心險些沒噎著,呆然兩秒,才僵著臉說:「周叔,你誤會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是同事?我看他不像體制內的人啊?」周法醫放下手裡的茶杯,訝異的說。

  「他是……」桑心苦思一會,才勉強說:「合作對象,任務合作對象。」

  「唔。」挑挑眉,老法醫倒是不再多問,可眼神明顯是抱持不信與戲謔的壞笑;桑心這副直腸子的性情他很是瞭解,不過對方的態度可是挺值得玩味,如果不是對一個女孩子有意思,哪有男孩會毫無怨言的任憑女孩這樣折騰。

  桑心有點無奈,也不打算多做解釋,只是把注意力放回了複印好的資料上。
  初步看來,羅小妍只是剛剛大學畢業沒幾個月的社會新鮮人,仍然在找工作,在這個景氣不好的大環境裡是稀鬆平常,在外沒有結怨、也沒有金錢或感情糾紛,和家人關係良好,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
  草草瀏覽過一遍後,桑心取了個公文袋將資料收拾好,便告辭了周法醫回去找段章。

  那邊段章顯然已經完成了驅淨的工作,空間裡飄散著一股淡淡的米酒香氣取代了血腥味與屍臭,他站在羅小妍的遺體前垂眼望著,一張臉有大半掩在衣帽陰影下,看不清神情。

  「拿到了。」桑心舉著公文帶走進來,說:「這些是羅小妍的紀錄,你確定不需要其他人的?」

  「暫時還不用,等需要的時候再順便連最新進展一起取,我們不是走正規的,人家查到什麼也不會通知我們,總要留點藉口反覆主動探詢。」獨自在外跑單幫多年,段章自有一套處事之道。

  他說的挺有道理,桑心想了想便默認了,又問:「接下來怎麼做?去找鳳隱?」

  「那當然!」段章轉過頭來,沒好氣的說:「像剛剛那種狀況,封住靈脈的我得又丟符紙又唸咒語,他說不定只要動動手指就成,不找他找誰?」

  看來還在為了紅繩子的事生氣。桑心暗想。
  「那我們現在直接過去,你這邊都搞定了?」

  「嗯。」段章點點頭,指著少女遺體:「你交代一下,羅小妍後腦上的符紙千萬別去動。」

  開車離開法醫研究所的時候已經天色大亮,路上到處都是穿著制服的學生,正忙著去上學的途中,三三兩兩、喧喧嚷嚷,學校和家庭幾乎是他們的全世界,單是看著這些孩子,就讓人感受到一股現世安穩的祥和氣氛。
  可惜祥和只是種錯覺。桑心板著臉色,想到也許有四具甚或更多的屍體在外頭亂跑,她心裡就滿是憂慮,像剛剛羅小妍攻擊段章那樣,屍體似乎沒有理智思維可言,直覺性對接近的人展開攻擊,這樣的話,根本就如同一群殺人魔在路上亂晃、隨機找尋目標一樣危險。

  「你不用太擔心,現在太陽高掛,他們會找個陰暗角落自己窩起來等待時機的。」彷彿知道她在煩惱些什麼,副駕駛座上,嘴裡嚼著三明治的段章含糊不清的說。

  「等待時機?怎樣的時機?」桑心問。

  「陰雨天、或者沒有月亮的夜晚,總之日光月光他們暫時都難以抵擋。」段章說著,看了看車窗外的天空。
  上個月底颱風剛過,連下了幾天的雨,今天好不容易才放晴,也幸好是這樣,所以他才沒急著拉小女警一起去追屍;應付屍變他雖懂,但這回數量實在多得奇怪,這種詭異罕見的事還是交給守道人情況會更簡單些。

  不會造成立即性危機這點讓桑心稍微鬆了口氣,好奇的問:「你說這是屍變,是不是就像殭屍那樣?」

  「不能說是殭屍,殭屍的形成需要漫長的時間,還得有天時地利人和,沒那麼容易遇上。」段章此時已經吃完早餐,正用手背抹著嘴。

  多大個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邋遢。桑心無奈,騰出手來抽了張面紙塞給他,又說:「那這次我們遇上的,算是什麼樣的存在?又有什麼特性?」

  「邏輯上來講,這些人已經完全喪失魂魄,無論從科學或是非科學的角度而言都確定是死亡了。」段章用面紙擦了擦,又喝了口咖啡後,說:「但由於某些原因,他們的遺體恢復了機能,現在的狀態,與其說是動物、更像是昆蟲吧……只依靠本能行動,沒有思想可言。」

  「本能?」桑心想了想,不禁疑惑:「既然沒有了魂魄跟思想,那他們的本能會是什麼?行動的依據是什麼?」

  「這就要看他們死亡之前,殘留在身體裡最後的念頭是什麼了。」段章說完,便悠然的閉目養神,不再開口。

  一路上給墨痕去電幾次都不通,到了鳳隱家附近,桑心在巷子外頭找個地方停車,兩人下車步行至那棟老街屋,卻發現大門緊閉,敲了許久也沒人應門。

  「你確定是這裡?」看著連騎樓柱子都還是老紅磚的陳舊街屋,段章忍不住懷疑,這樣的房子真的還有人居住?

  「是這裡。」桑心先前為了回報海岸山莊的後續進展曾來過一次,對這間老屋印象很深。

  守道人居然住在這種地方?這就是所謂大隱隱於市?段章好奇的四處張望著。
  桑心可沒他這份閒情,低頭拿出手機又撥了幾通電話分別給墨痕和鳳隱,但依舊都無法接通,心裡難免有點焦慮。

  「阿隱哥哥不在喔!」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兩個女孩的異口同聲忽然從騎樓外傳來。

  「嗯?」剛想著要不要給他們留言的桑心一怔,回身看去,兩名穿著制服、背著書包,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女正在騎樓外頭眨眼盯著他們看。

  「嘿!」段章感到有趣的一笑,插著口袋走上前,低頭問:「你們認識鳳隱?」

  「我們是『鎮店童子』呀!」站在左邊、別著黃色髮夾的少女笑嘻嘻的說。
  「請問你們找阿隱哥哥什麼事?」另一位別著水藍色髮夾的少女則是文雅的問。

  「鎮店童子?還真是可愛,你們今年幾……」
  段章嘴上還要花花,桑心便一把推開了他,彎下腰去。
  「你們知道鳳隱去哪裡了嗎?我有事要找他幫忙。」即使面對的是孩子,桑心依然認真的說。

  少女們再次異口同聲:「四川。」

  四川?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桑心和段章都愣住了。
  鳳隱他們……居然不在臺灣?

  「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桑心問,心裡有些茫然。

  黃髮夾的少女搖搖頭:「不知道,阿隱哥哥說事情處理完就回來。」

  「這可麻煩了……」皺起眉頭,小女警瞥了眼身旁的段章,難道得靠這傢伙了嗎?他行不行啊?

  水藍髮夾的少女歪著腦袋打量她一番,輕輕的問:「你是警察姊姊嗎?」

  作為編制外的人員,桑心雖然沒穿制服,不過該帶在身上的東西還是都習慣性帶著,少女或許就是這樣觀察出來的。
  「是的,我叫桑心。」雙手扶著膝蓋,她面對少女們點點頭。

  雙胞胎少女互看了一眼,舉手指著對方說:「她是霽雨。」「她是霽月。」
  接著再次同聲:「桑心姊姊,阿隱哥哥有留信要給你。」

  這對雙胞胎的同步率有點驚人啊!段章看著這兩名少女感到咋舌,不虧是守道人,連身邊的孩子似乎都不太平凡。

  「他有留信?」桑心訝異,莫非鳳隱早就預料到他們會來?

  兩名少女同時翻開自己的書包,幾乎是一起拿出了不同圖樣的紙袋,看起來就像文具店裡專門賣給女孩們包裝禮物的那種花紋紙袋,一個是黃色格紋、一個是淺藍水玉,精緻可愛,倒是十分符合她們的年紀。
  打開來掏出來一一看過,最後是霽月將紙袋重新收起,霽雨則取出了其中一封信,桑心與段章這才恍然大悟,顯然鳳隱是一次準備了好幾份方案交給了雙胞胎,以備不時之需。

  雙手將信件交給了桑心,雙胞胎隨即揮手道別:「那麼我們要去上學了,姊姊再見。」

  出神的目送這對神奇雙胞胎離開小巷,桑心這才低頭看著手中的信封,信封袋上寫著她的名字,還另外用鉛筆小小標註了「警察姊姊」的字樣,清秀樸拙,看起來是女孩的字跡。
  信封並沒有封口,桑心取出信紙打開,與段章一同看去。

  開頭先是向狀況外的桑心簡單說明了守道人的工作並不限於臺灣本地,此後也仍會有類似狀況,若有急事請她與段章兩人先行處理,實在處理不來的話,可以求助於下列名單。
  桑心往下一看,不外乎都是墨姓人士,但最後一個名字卻有些出乎意料。

  「許沉香?不是姓墨,這是誰?」段章首先發出了疑問,他稍為了解內情,知道墨胎氏是輔佐守道人的,所以對於最後出現的非墨姓人士更加好奇。看名字,好像還是名女性?

  「這邊還寫,非絕對必要不能打擾她。」桑心指著下方標註,然後收起信,半開玩笑的說:「就麻煩你爭氣點了,說不定人家心情一好會告訴你解開紅繩子的方法。」

  段章的表情像是喝足了一鍋的苦茶:「我這是上了賊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