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14日 星期日

《冥冥》間奏:鳳隱的日常(8)




  非假日的淡水河岸邊人煙稀少,墨痕雙手插著口袋,慢悠悠的吊在鳳隱和許沉香兩人之後數尺之遠,複雜的思緒在淡漠表情中深藏著。

  「給,你的炸杏鮑菇。」一個散著香氣的紙碗遞到他眼前,然後是巫秀月笑嘻嘻的臉蛋。

  「我又沒說要。」墨痕挑了挑眉。

  「你說隨便,帥哥,隨便的意思就是什麼都好。」巫秀月眉頭挑得更高,拿著紙碗的手更用力向前推了一下。

  墨痕無奈的接過來,心事重重的他實在沒什麼胃口,但兩個女孩子好意要帶鳳隱出來走走,他也沒道理擺臉色給人家看。

  巫秀月這女人心寬得很,不會計較這點小事,端著同樣的一個紙碗,與墨痕並肩而行。
  「你們吵架啊?」她捏著竹籤的手指向前比畫了下。
  許沉香正勾著鳳隱手臂,似乎在對方耳邊低聲介紹些什麼,兩個人看上去很親密的模樣。說起來,她這個閨密居然跟鳳隱發展得這麼快?完全無聲無息啊!

  「沒有。」墨痕一嘆。
  準確點說,其實是他自己單方面的和鳳隱嘔氣。

  「哪裡沒有?超明顯好不好。」叉起一塊菇,巫秀月邊吹涼著邊說。

  沉默了兩秒,墨痕低頭叉起菇塞自己嘴,表示不想回答。

  巫秀月可一點也不體諒他,自顧自的分析起來:「阿隱這人特別、特別的好,才不會跟人吵架,所以……肯定是你對他生氣,阿隱讓著你,對不對?」

  「蛤?啊、嘶……」瞬間被鮮熱多汁的炸菇給燙了下,墨痕把頭別到一邊,口齒不清的咕噥了句。

  「誰叫你逃避問題。」巫秀月被他那狼狽的樣子給逗笑了,放下籤子,手在口袋裡掏了掏,拿出面紙到他面前。

  抽出一張面紙掩著嘴,墨痕很是無奈的斜了眼巫秀月。有些事,看透就算了、何必說白呢?這女人也太直腸子了。

  「香香說你這人看起來風流倜儻的,其實根本是個悶葫蘆,動不動就鑽牛角尖,果然沒錯。」瞧他那一副哀怨的樣子,巫秀月更歡了,這才如實相告,指著自己笑到:「其實這趟出來不是為了阿隱,反而是他們倆私底下商量好,特地要拉你出來走走的,我啊!就是個伴遊。」

  搞了半天,這原來是許沉香跟鳳隱的盤算?
  好不容易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墨痕難得有幾分茫然:「什麼?」
  他不是粗枝大葉的人,當然知道他們想拉自己出來散心的目的何在,只是沒有想到,平日很少和家族以外的人接觸的鳳隱,居然會暗中籌劃這種事?

  「香香還說,有些事情你對阿隱開不了口,阿隱可能也不知道怎麼跟你溝通。」巫秀月狀似大方的拍拍胸口,豪邁的說:「來!為了你我還專程請了一天特休假,有什麼煩惱,都跟我商量吧!」

  「跟你?」墨痕表示了疑慮。

  「喂!什麼臉啊?」巫秀月誇張的嚷嚷:「我跟你說,很多人都會找我談心,說我的意見常常一語中的、一針見血呢!」

  那都是客套話吧……
  墨痕不忍吐槽,向前快走幾步,想趕緊跟上鳳隱他們,擺脫這女漢子。

  「給我站住。」巫秀月竟然伸手一把拉住他,來了記猛烈的直球;「是為了你那位過世的女朋友吧?」

  墨痕臉色一白,立刻回過頭去,盯著巫秀月的眼神染上了一絲冰冷:「阿隱連這都跟你們說了?」

  巫秀月倒是一點都不畏懼的坦然跟他對望,沒好氣的說:「說了又怎樣,難道跟你一樣老悶著?阿隱看不見,能接觸的朋友本來就少,他又不忍心在你面前提起傷心事,你要他怎麼辦?」
  從許沉香口中得知一切後,她震驚之餘也十分憐惜,好心想要幫忙,但是眼前這男人從頭到尾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讓巫秀月都不禁有點惱火,聲音也提高了起來:「你自己不想接受幫助就算了,能不能想想阿隱的處境?」

  她這一怒,墨痕反倒服軟了,低下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唉、抱歉。」萬般解釋不如一句道歉來得有誠意。

  「拿著。」巫秀月把手上的那碗炸菇也放到他手上,推著他到一旁河岸邊的長椅坐下,頗有氣勢的雙手插腰:「都多大的人了,有疑難就要說出來解決啊!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還是說你瞧不起我們這些普通人?」

  「當然不是,絕對沒這回事。」墨痕苦笑著把兩個碗放下,拍了拍自己另一側:「你也坐吧!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的。」

  看他終於肯開口一談,巫秀月也沒再施壓,很乾脆的往他旁邊一坐,擺出了洗耳恭聽的誠意。

  定下心來想了想,墨痕才說:「我跟茉是和阿隱一起長大的,從小就知道我們之中必定會有一個人接下護法的任務,準備時間充足,所以心態一直都調整的很好,直到那次事件之後……」
  墨茉的身亡給他們兩人帶來的打擊都不小,他認為自己當下還沒有辦法準備好成為稱職的護法,因此和鳳隱及族老們商量後,決定閉關修練一段時間,一方面調整心理狀態、一方面更加精進能力。
  而鳳隱則是決定傷癒之後就回到先前山下的住所,繼續一切如常的執行自己的天命,他雖然感到有些擔憂,但家族還是有安排其他助力在,便沒有太多心。
  可是等他出關之後才曉得,鳳隱並沒有讓其他人暫代護法,而是選擇獨自走過那段艱困的日子。

  「但是他平安走過來了,那不是很好嗎?」巫秀月不太能理解墨痕的陰鬱從何而來。

  「可以的話,我真不希望他那麼堅強。」墨痕苦澀的笑了下,解釋到:「他原本的負擔就已就夠大了,現在又給自己增加上這些其實可以由護法替他承擔的壓力,我有點……不知道能怎麼勸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他了。」

  「拜託!這也要煩惱?」巫秀月一點也不淑女的大口嚼著炸菇,同時睨了他一眼,不客氣的說:「你既然是他朋友,應該要樂見阿隱的成長才對啊!講了半天就是你覺得自己這個護法幹得沒價值了對吧?」

  「是、對、沒錯,請問姑娘有什麼高見?」墨痕沒好氣的回她。

  「你就是想太多了,人啊!哪有一成不變的?」巫秀月豎起手指,振振有詞:「每一個人的生活裡都會遇到各種人事物,行為想法也會隨著這些遭遇而變化,『每次的相逢都是一次機遇』,這是香香說的。」

  果然又是許沉香。墨痕按耐下翻白眼的衝動,不得不說,這番話還真挺有道理。
  「真是敗給你,開口閉口都是許沉香。」

  「因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呀!」巫秀月一點也不以為忤的笑著說。
  「小的時候,我做什麼事情都要問她,可是後來有一天開始,香香再也不告訴我應該怎麼做了。」
  那時候她就像現在的墨痕一樣徬徨,甚至有點生氣,但是許沉香總是很有耐心的對待她,慢慢的引導她,直到自己終於理解人生就是不斷在經歷著改變然後成長,她終歸要走向自己的路,那會是一條孤獨的、跟許沉香或任何人都不一樣的路。

  說著說著,巫秀月靈光乍現,突然冒出了句:「或許阿隱也是在暗示你。」

  「暗示我什麼?」墨痕疑惑。他現在已經對巫秀月有點改觀了,這女孩真不是傻,她是大智若愚。

  巫秀月手指戳了戳他肩膀:「暗示你跟墨茉不一樣,你不能拿同樣一套做法去模仿,得用自己的方法跟上他。」

  「用我的方法……?」
  思緒打開了,心口卻莫名有種痛楚,墨痕不自覺得抬起手撫過耳垂上的黑色耳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