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11日 星期三

《冥冥》六、蛟龍鳴(10)

文/阿洗


  劍潭女鬼的傳說情節頗有一股聊齋風格,講述一名書生寄宿寺院唸書,半夜忽聞女子吟詩的聲音,詢聲而去,在月色下見到一名素衣黑裙的女人,好奇尾隨,但女人卻匆匆消失在劍潭的河畔,心中覺得毛骨悚然,事後詢問附近的原住民,知道這一帶沒有這樣文采的女子,於是猜測可能是十年前病故埋骨於此的幕客妻子。

  「瞎謅的吧?」墨痕嗤之以鼻,這故事裡的文人浪漫情懷未免太濃厚,真實性恐怕沒有幾分。

  「劍潭、玄裳縞衣……?」反倒是許沉香臉色一變,掩嘴喃喃自語:「不會吧?」

  「你想到什麼了?」

  想來墨痕沒見過綴心,所以才沒聯想到,許沉香向他解釋:「跟這件事不太有關聯,但是……蛟龍綴心就是個白衣黑裙的女子,以前住在劍潭……」

  「什麼?那條蛟龍?」墨痕一驚,但又扶著額頭:「不、等等……現在是在說哪樁?」他都有些混亂了。
  「小杏,這個女鬼故事是多少年前的了?和那男人哪裡有關係?」

  「阿痕哥你沒看仔細。」墨杏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的說:「那個書生就叫倚雲生,這是距今一百多年前的記載了。」

  「倚雲生、劍潭……潭倚雲?」墨痕敲著額角,難怪資料庫裡會跑出這條目,確實很讓人有想像空間,可是,又怎麼會跟蛟龍綴心牽扯上呢?是巧合嗎?

  「反正鳳隱恰好和綴心在一起,打電話問問看?」許沉香適時的提議,並將對方的手機遞回去。

  「也是。」墨痕立刻撥通了鳳隱的手機,卻只聽見那頭傳來的電子女音,於是放下:「沒訊號,怪了。」
  鳳隱出門時所攜帶的東西都是自己準備的,他確認過手機是電力充足的,不太可能短短幾小時內就用光,那可是鳳隱、又不是手機成癮症患者;所以唯一可能就是收不到訊號,但大台北地區有哪裡會收不到訊號?難道他半途進了冥道?
  百思不解,墨痕乾脆掏出白紙,手抹耳針,用老方法通知鳳隱。

  只是他們都沒料到,此時的綴心並不在鳳隱身邊。

  考慮出了幾種可能性之後,鳳隱開了結界,拜託綴心下水一探究竟,蛟龍在水下的能耐怎樣都比自己要來得好,有她幫忙事半功倍。
  墨痕的訊息在紙張燒盡那刻就流入他的腦海中,真要說其實訊息是送到冥道裡,但冥道與守道人血脈相通,所以他立刻就能得知一切,然而……知道他在陽世怎麼不撥通手機就好?施術是多一層麻煩,墨痕不會這麼無聊。

  摸出手機,放到耳邊觸滑著螢幕,鳳隱眨眨眼。
  居然沒有訊號?怎麼可能?這裡又不是哪個荒山野嶺。

  鳳隱不曉得的是,在綴心入水後,他周圍方圓百餘尺內只剩下了坐在公園椅上戴著帽子的那名男人,那人運用背包裡的訊號干擾器,施展了點小技巧,讓附近人們不自覺的逐漸離開此地。
  當鳳隱拿起手機時,男人帽簷下的雙眼也正緊盯著他。

  不過,收不到訊號對鳳隱來說並不是問題,他仍然撥通了墨痕的電話,剛剛的訊息讓他心中有點掛意。

  「阿痕,怎麼會問起綴心的事?」他們不是去查那個男人嗎?

  墨痕可不著急這些,而是反問:「阿隱你人在哪裡?為什麼手機沒訊號?」鳳隱不是派大黑來傳訊,就表示他人在陽世而非冥道,自己的猜測錯誤。

  「南港公園……」鳳隱才說完,身邊原本乖乖趴伏著的黑狗就突然站起身來,向他發出警訊。
  「咦?」
  鳳隱才要轉身,一隻手就猛然衝出來拍飛了他的手機。

  「撲通」的水聲在漫長的一秒後響起,突如其來的偷襲讓鳳隱心中相當吃驚,卻不動聲色的牢牢注意著那隻手的主人。

  「……這麼做很沒有禮貌。」鳳隱不慍不火的輕聲說。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你為什麼還能打電話?」那個人卻像是在自說自話般,不可置信的反覆著:「你為什麼能徒手破解魘術?為什麼?你到底是誰?」

  鳳隱覺得這人真有點奇怪:「你在問你自己呢?還是在問我。」乍聽之下好像是在問他,但對方根本沒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一個勁兒自顧自的說話。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妖物!是裝成人的妖物!」對方嚷著。

  這哪門子結論?「你弄錯了,我可是活生生的人類。」
  雖然感到啼笑皆非,但鳳隱仍然萬分小心著這個人,現在正是日正當中,陽世影子最稀少的時間,大黑的行動也最為受限,如果爭鬥起來,對他來說十分不利。

  「妖物,你為什麼要迷惑沉香?」那個人顯然根本沒在聽他說話。

  鳳隱越聽越困惑了:「你是沉香的同事吧?既然能任職主管,精神狀況應該不會有問題,或者你是故意的?」
  轉身面向對方,鳳隱的身後就是湖水,不知道綴心何時才會回來,他悄悄伸手到背包內握住盲杖。對方是人類的前提之下,他不打算動用守道人的力量。

  對方沒有回應,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金屬擦響。

  是甩棍!鳳隱瞬間抽出自己的盲杖,才按下機括,金屬甩棍就迎面破風襲來,大黑飛快的跳上來咬住那人的手臂,讓鳳隱趕得及抵擋下這一擊!

  「噹!」的一聲交擊之中,鳳隱也發現了其它異常之處。
  附近本來應有的動靜,現在全消失了,周圍的人都到哪裡去了?偌大的公園裡,現在只剩下風吹草動、蟲鳴鳥叫。
  這是怎麼回事?再想起剛剛莫名收不到訊號的手機,他忍不住在危險中分神。

  但分神的鳳隱並沒有留給對方可趁之機,大黑的力量能壓制當初身受狐魅病影響的許沉香,當然也足以制衡一個大男人,緊咬住對方拿著甩棍的手往地上拖。

  「該死!你們這些妖孽!」掙脫不開黑狗,那人憤怒的吼叫著,另一手向著鳳隱揮出。

  眉頭一皺,鳳隱盲杖換手,張掌抓下了襲來的陰邪,附近沒有其他人在,他便不再直接驅散,而是想仔細察看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但攫住陰邪的手才剛收回面前,一枚比十元硬幣要小的東西就藉著那片陰邪的掩護,打中了他的肩膀!

  「啊?」鳳隱低呼,稍退了小半步,一腳踏入淺水中。
  那東西頗為輕細,肩膀上並沒有傷得很重,只有微小的刺痛感。

  被黑狗拖住的男人,帽簷下的嘴角揚起了無聲的笑容,但還是繼續胡言亂語著:「看我打死你們這些妖孽!」邊把口袋裡的細碎東西往外隨意丟擲。

  鳳隱有些無奈,他的陰眼看得出這人分明沒有被附身或失魂,為何卻像是癲狂一般?邊疑慮著,他垂眼檢視手中的陰邪。
  看得出這是一種魘術之流,魘術雖然沒有主動傷人的力量,但被魘昧的人要是在不對的時間地點、就很容易出意外,自古以來就有許多惡徒或邪異會用這種方式致人傷亡。
  這不稀奇,只是一個沒有靈脈的人類,怎麼能使用魘昧之術?

  鳳隱收起盲仗,雙手在陰邪之中撥弄幾下,展開於眼前,觀察其中細節。
  放眼全世界,也只有守道人能做出這種絕無可能的事情了,既然只有守道人能辦到,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名詞能形容,因為對人們來說根本沒有意義,沒有的東西,哪來詞彙能使用。

  他到底在看什麼?他得知了什麼?那男人目瞪口呆的盯著,甚至忘了手臂還被黑狗緊咬著。

  詳細撥看後,鳳隱心裡有了定見。
  這整片陰邪的氣息相當雜亂,彷彿就像是一塊拼布,從各個不同的地方摘節串連而成。
  也就是說,這個人沒有能力自己製作、就摘節別處的來用,表示他雖無靈脈、卻有修煉靈脈的資質……既然這樣,為什麼不修煉呢?這些又是從哪裡摘節來的呢?

  翻手打散了那些陰邪,化散在空間中平衡為無害飄流的陰氣,鳳隱對莫名安靜下來的那個男人問:「這些是從哪裡來的?你為什麼不修煉靈脈?或是……為什麼不能?」

  他是怎麼知道的?他到底怎麼知道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那人心神大亂,急促的呼吸,卻沒開口。

  從對方的呼吸聲中,鳳隱知道自己已經打亂了那人的陣腳,正中問題的核心,暗自滿意這個進度,但又想起了墨痕剛剛的訊息……
  綴心,這件事會跟綴心有什麼關聯?

  「你跟……」正想上前再問,話還沒說出幾個字,鳳隱就察覺不對,身體一晃,他連忙舉手抓住了肩膀上的東西,拔了出來。

  「嘿……嘿嘿、哈哈哈!」前方那人此時才終於又驚喜的笑了出來:「你真的是個人類!」

  果然是假裝瘋癲的嗎?鳳隱扔下了手中的那枚東西,他摸不出是什麼,但是上頭有根針,有點像似短了大半截的針筒。
  「大黑!」

  黑狗鬆開敵人,扭頭竄回了鳳隱身邊,在他倒地之前鑽到肩臂下方為他支撐住,然後在那個男人舉起甩棍狠狠砸來之時,一人一狗如同陷入流沙般,頃刻消失在影子裡。

  「什麼?」

  兇狠砸下的甩棍撲了個空,男人還來不及回神,前方水面就浮出了一名白衣黑裙的女子,冷哼一聲,揚袖一道水鞭捲住了握著甩棍的手。

  「惡人,吃水去吧!」綴心怒斥,水鞭一抽。

  「是你!」男人卻抬起帽簷下的雙眼,大驚失色,隨後就被水鞭給高高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