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16日 星期二

《冥冥》二、天機物化(4)

文/阿洗


  接連兩聲異響讓阿弘嚇得抱住陸子犀的脖子,兩人一起回頭看去,早就銹蝕難動的房門居然無端關閉!

  「老、老師……」阿弘抖著聲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剛剛那聲慘叫,是林警員?
  陸子犀抬手把阿弘摟進懷裡,屏氣凝神的注意著四面八方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但在那兩道聲響之後,接下來他們周遭安靜的詭異萬分,連風聲或建築物外的人聲車響都聽不見。
  師生倆對望一眼,陸子犀直起身,過去試著開門,不過門板似乎被卡死了,無論他怎麼用力拉扯都紋風不動。
  根本是鬼片的標準流程嘛……

  「老師,怎麼辦?」
  因為陸子犀的異常鎮定,阿弘雖然害怕,卻沒有太過驚惶失措,只是緊緊握住手裡的奶嘴,另一手拉著他老師。

  「門不能走就翻窗戶。」陸子犀回頭往房裡那扇大窗走去,嘴裡邊說:「記住是特殊狀況才可以這樣,可別說老師教你沒事破窗爬窗啊!」

  舊醫院的玻璃窗早就已經不太牢固,陸子犀不用花什麼力氣就把整扇窗給拆了下來,往外頭一丟壓在雜草上當作踏墊,這種時候也顧不上是否毀損他人財產了。
  幸好他們還在一樓,翻出窗去就是中庭。

  「老師你都不怕噢?」阿弘被他抱出去窗外的時候問到。

  「怕啊!」陸子犀冷笑一聲,也翻出窗戶外面,抬頭看著中庭上方奇怪的「天空」,是一種泛紅的黑,沒有月亮也沒有星辰,甚至連雲絲都沒有。
  他喃喃自語的說:「……不過拎老師有後台,這點小意外用不著大驚小怪。」

  「什麼意思啊老師?」

  「你以後就會懂了。」隨口拿了大人總喜歡用來哄孩子的話應付,辨識了一下他們所在的位置後,陸子犀拉著阿弘往先前進來的入口方向跑去。

  「我們不去找警察叔叔了嗎?」
  「拎老師我看起來像是故事裡的英雄嗎?」
  「老師你好遜咖噢!」

  不過既然進了鬼屋,想當然沒這麼容易可以脫身,當他們回到醫院大廳時,原本通往入口處的大門外現在卻是另一副有點奇異又莫名熟悉的光景。

  「趕羚羊!這是怎樣?」阿弘忍不住大吼。

  宛如鏡面一般,大門外居然是另一座大廳,只是少了他們兩個人,其餘一景一物都和他們所在的大廳如出一轍。

  皺皺眉,陸子犀不屑的哼了聲:「鬼打牆,沒創意。還有你,不要罵髒話。」

  「這是特殊狀況啦老師!」阿弘馬上現學現賣,仰頭看著他老師說:「我們要走過去還是回頭啊?」雖然心裡發毛,但既然他老師都一臉天塌下來還有別人撐著的模樣,阿弘也不覺得有那麼害怕了。

  「真是個好問題。」扶著下巴想了一會,陸子犀伸手在口袋裡摸了摸,掏出一枚硬幣:「正面就繼續走、反面就回頭。」
  說完便把硬幣拋到半空中,接住,反手蓋在手背上。

  阿弘瞪圓了眼:「是什麼?」

  陸子犀拿開手揭曉答案。
  「反面,回頭吧!」決定了方向,他也不再多所猶豫,轉身就往剛才來的路上走去。

  阿弘緊緊地跟上,不安的說:「可是我們回去原本的地方還是出不去捏?」

  「總會遇到一點什麼事情,至少看找不找得到你妹妹或是林警員,好過在原地發呆吧?」

  「要是遇到鬼怎麼辦?」

  「那要看是怎樣的鬼囉……」陸子犀邊走邊低頭滑著手機,比起鬼,他更擔心的是手機的電量,不知道是不是足夠長時間照明。
  反正也收不到訊號,他把其它的功能全數關閉,希望能讓手電筒支撐夠久。

  阿弘歪著頭看他:「老師你其實根本就不怕吧?」

  「我知道我現在很帥很酷,不過拎老師真的怕得要命。」陸子犀面無表情的擺弄著手機,他是真的很不安,但偏偏身邊有個孩子需要他,他必須把自己的情緒強壓到最深處,理智全開的應付這種不講理的狀況。
  所以說,教師真是一種會讓人精神分裂的職業。

  從中庭裡找到通道回到走道上,陸子犀先是嘗試打開面向醫院外側的窗,雖然之前看到的時候是都被鐵皮釘上了大半,不過也許用力敲打一番可以破開或者得到外界的注意。
  但就在拆下窗扇看清楚後面鐵皮的那一瞬間,他手腳俐落的又把窗子給裝了回去,上鎖!

  「老師,外面是什麼?」阿弘從他的表情看出了端倪,吞了吞口水,問到。

  沉默了片刻,陸子犀板著臉轉身繼續牽著學生往前走:「不要問、不要看、不要回頭。」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可是看到那烏漆抹黑還掉屑的手指從鐵皮夾縫間試圖鑽進來,更飄散著一股作噁焦臭,猜也能猜到不是什麼好東西,沒扒開鐵皮就算幸運了。

  「倒底是什麼啦老師?很恐怖嗎?很噁心嗎?」

  熊孩子畢竟就是熊孩子,阿弘不知死活的追問,陸子犀就是打死不說,師生倆就這樣吵吵鬧鬧沒一點逛鬼屋自覺的回到了原本的房間外,房門仍然是關死的,他們也沒有再試著去開,而是繼續向前走下去。

  靠著手機的光源沿著醫院走廊前進,才剛剛過了走廊的轉角,一陣騷動就從廊道尾端迅速地往這邊傳來,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飛快地朝他們衝過來,把阿弘嚇得抓住他老師的衣服大叫:「哇啊啊!」

  陸子犀大概是一下子愣住了,等到那東西來到了手機光源之內,才發現居然是那位菜鳥房仲,抬眼看到他們也是呆了一秒,緊接著倉皇失措地對他們揮手大吼:「快跑!快跑!」

  也管不上追在菜鳥房仲後面的是什麼東西了,陸子犀拉起阿弘轉身拔腿就跑!
  被陸子犀給拉著跑的阿弘,抵不住內心好奇的往後一看……

  地上沒有東西。
  不過半空中有黑色的絲線在飄,順著往上望去,接近天花板上的長髮人頭正倒著用混濁充滿血絲的雙眼瞪向他們,渾身沒有手腳、纏滿頭髮扭動著,正以如同高腳蜘蛛般細長卻猶如鐵絲的黑髮快速爬行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
  這下換阿弘拉著他老師跑了。

  「混小子!說了不要回頭不要看你偏要看!」陸子犀忍不住臭罵著這自討苦吃的熊孩子。

  不過小孩子爆發力雖強,卻不能維持太久,才跑入中庭,阿弘的腳步就慢了下來,等陸子犀發現,打算要提手將他拎起來,卻為時已晚。

  「唉呦!」腳稍微沒抬高,阿弘被中庭裡茂盛的雜草給絆倒,撲跌在地,馬上就被一束黑絲給纏住了腳踝,驚慌的尖叫:「老師!」

  陸子犀又向前多跑了兩三大步才堪能停住,毫不猶豫的就返身往阿弘那裏奔了過去,彎腰一把抱起他,伸手就要去扯掉纏在孩子腳踝上、看似髮絲的黑線,沒想到卻讓阿弘哀叫了起來。

  「啊!好痛!」

  察覺手感並不是柔弱的髮絲,陸子犀也隨即鬆開手,難以置信的望著掌中被黑絲勒出的血痕,抬頭向如同高腳蜘蛛般的女鬼看去:「什麼鬼東西……」

  像是終於捕獲了獵物,倒掛的女人頭似笑非笑地裂開沒有血色的尖牙大嘴,撐著黑絲組成的高腳逐漸逼近。

  「用燒的!」

  一聲大喝,橘色透明的簡便型打火機被扔到陸子犀身旁,上頭還印有借貸公司的廣告,居然是菜鳥房仲也回過頭來,疾奔到他們師生倆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了幾張黃紙,一把扔出!

  「操天道、化兩儀,轉乾坤、化陰陽,應赦令!」

  黃紙飄在空中,違反地心引力的圍成了一個半圓,隨著菜鳥房仲的話音一落,白色刺目的電光將黃紙串連起來,在女鬼身上打得劈啪作響,散發出陣陣焦臭味。

  淒厲的嘶吼過後,高腳蜘蛛般的女鬼顯然感受到了威脅,往來時的走廊撤退回去,卻還想扯著阿弘的腿一起拖過去,幸好陸子犀當機立斷,在黑絲收緊的同時,立刻用打火機燒斷了纏在阿弘腳踝上的黑絲。

  女鬼也沒有再多做糾纏,飛快的退回了走廊的黑暗中,也不知道是逃之夭夭了,還是在暗地裡繼續蟄伏著。

  暫時獲得安全,兩個大人重重的喘了一口氣的時候,阿弘抹了抹嚇出鼻涕眼淚的臉,眼神還茫茫然的讚嘆一句:「好酷噢……」

  這句話讓陸子犀回過神,挑眉盯著菜鳥房仲張天機,說:「你是天師?」

  「反應真快,你這個老師還挺博學多聞的。」張天機抓一抓那半頭金毛,無奈的說:「可惜我不是天師,我是『未出師』。」

  吸吸鼻子,阿弘轉頭問他老師:「『未出蘇』是什麼意思啊?」

  「就像你讀過冊但是考試都不及格一樣。」陸子犀故意沒好氣的對他說。

  「我連考試都沒去考。」張天機苦笑:「家傳的,加減學一點而已啦!」

  「不用考試就很厲害了啦!妖怪都被你趕跑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捏!」阿弘崇拜的說。

  哭笑不得的看著單純的孩子,張天機嘆了口氣,說:「陸老師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他剛剛連想都沒想就衝回來救你了,這我可做不到。」

  陸子犀似乎對此沒有興趣討論,只是皺著眉頭問他:「林警員呢?」

  「我也不曉得,遇到那隻女鬼後我們兩個就開始逃命,胡亂闖的就跟他跑散了。」張天機又抓抓金毛,見陸子犀好像有所疑慮的眼神,連忙又解釋:「我身上就那點符紙,而且也不知道管不管用,當下先跑要緊沒想太多,你可別誤會!」

  「我只是擔心林警員。」陸子犀搖搖頭,對於好不容易有點逃生機會出現,眼前這位卻是個半桶水的天師感到無奈。
  「你知道怎麼離開這裡嗎?」

  「呃、我還在研究……」

  「那可以找到我妹妹嗎?」阿弘舉起手裡的奶嘴,急切地問,他關心的還是自己失蹤的小妹妹。

  「這也……」菜鳥房仲面露為難。

  阿弘失望的垂下肩膀,大嘆:「原來你真的是沒及格的噢!」

  被一個孩子削面子,張天機的嘴角不由得有點扭曲,清咳一聲,說:「其實,我懷疑我們可能是被困進『冥道』裡了。」

  「不可能。」斷然否定的,竟是陸子犀。



《冥冥》二、天機物化(3)

文/阿洗


  「你說的鬼屋,是這棟?」
  在好奇心驅使下,陸子犀騎車載著阿弘來到他所說的鬼屋外,所謂鬼屋,其實就是一棟荒廢的醫院,外面已經被鐵皮圍了起來,上面的招牌破得零零落落,只剩第一個字的「鬼」字邊、第二個字下的「生」,以及最後「醫院」兩個字。
  按照破損的邊緣形狀推測,陸子犀猜測這原本應該是「魁星醫院」四個大字,只是招牌損壞的位置太恰好,被孩子們當成了鬼屋。


  阿弘那張稚嫩小臉嚴肅的仰望著舊醫院,認真的說:「我阿爸說芸芸是在這裡出生的。」


  「這裡出生的?」陸子犀先是驚訝,然後懷疑的說:「可是這醫院看起來荒廢蠻久了。」


  「是真的啦!」以為他老師不相信,阿弘急著解釋:「芸芸回家的那天晚上,這裡的院長就跑路了!我阿姑還說好加在有早點把芸芸抱回來。」


  「這樣啊……」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建築物就破敗至此,可見得之前那家醫院也不是那麼風光,沒有餘裕對建物多做保養。
  陸子犀倒是知道這個鎮上目前沒有醫院,只有一間很小的診所,所以居民有什麼比較大的病痛都得託人開車到隔壁鎮或是城裡去就醫。
  原來一年半前是還有醫院的。


  「老師,你可以陪我進去看看嗎?」拉了拉陸子犀的袖子,阿弘神色不安地說。


  「你覺得芸芸會在裡面?」陸子犀哭笑不得的反問,難道阿弘認為芸芸是被鬼抓走嗎?這想法怎麼說也太獵奇。


  阿弘小腦筋倒是轉得快:「說不定壞人躲在裡面!」


  「腦筋動得很快,但我們應該請警察進去找才對,你叫老師跟你進去不是很危險嗎?」陸子犀好氣又無奈的說。


  「吼!老師你很沒種耶!」


  「我這是對你還有我自己負責。」早就對熊孩子的欠揍話語免疫的陸子犀,拎起熊孩子代表作回到車上,準備騎回派出所通知警察。
  其實阿弘說的也沒錯,這種地方確實也有探查一番的價值。


  不過剛騎出幾十公尺,就看到在派出所裡沒見到的林警員也騎著機車朝著他們過來,大聲招呼:「陸老師!」
  「老師怎麼在這裡?嗯?這是潘家的兒子?」林警員的機車滑到他們身邊,湊頭問著。


  「跟阿弘來這邊看看,正想再去派出所找你泡茶。」陸子犀笑到。


  「哈哈,小孩子都說這裡是鬼屋。」林警員了然的一笑,說:「我正好過來巡看看,之前有時候會有些遊民跑進去,不過現在都已經圍住了。」
  陸子犀看了看背後遇到警察叔叔就不敢大聲說話的熊孩子,無奈的說:「阿弘說他妹妹在這邊出生的,非得要進去看看。」


  「不行噢!」林警員低頭對小男孩說:「那棟房子是別人家的財產,不可以隨便跑進去的。」
  阿弘不甘心的嘟嚷:「那如果壞人躲在裡面怎麼辦?」


  「都圍起來了,壞人進不去啦!」林警員對阿弘說完,卻又抬頭向陸子犀開口:「不過我們所長說,還是要進去巡看麥啊卡妥當,我剛聯絡到負責保管鑰匙的房仲,老師要不要乾脆一起進去看看?」


  有你這樣做警察的嗎?
  感受到身後阿弘一下子高昂的情緒,陸子犀在心裡翻了翻白眼,不過來這裡好幾個月了,他也差不多習慣鄉下人把人情放在理、法之前的作風了。
  轉念一想,阿弘這孩子的牛脾氣他是知道的,與其讓這孩子之後自己偷偷跑進去,現在有警察和房仲的陪同下進入,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調轉車頭回到廢醫院,等候房仲來到之前,陸子犀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他希望能在晚飯前把阿弘送回家。


  站在廢醫院鐵皮柵欄外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附近就有認識的學生家長送了鋁箔包飲料過來給他們,讓陸子犀心裡感慨著這鄉下就是人情好啊……


  「請問是林警官嗎?」吸完小小一瓶鋁箔包飲料後,一名領帶歪斜、還染著半頭金髮的小夥子不知打哪冒出來,笑嘻嘻的小跑過來。


  「你是保管魁星醫院鑰匙的?」林警員打量了一下這個看上去不太可靠的傢伙。


  「黃大哥今天有別的客人要看房子,我幫他拿鑰匙過來。」半頭金毛的小夥子在口袋裏掏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邊角都已經皺巴巴的名片,滿臉堆笑的遞上前來:「敝姓張。」


  「噢?」林警員接過來瞄了眼,悄悄在陸子犀耳邊說:「是菜鳥的樣子。」


  陸子犀的視線此時也在名片上掃過,是一家連鎖房仲業的制式名片,上面的名字是「張天機」。


  「這位是陸老師,還有阿弘。」林警員隨意介紹了一下,說:「他們可以一起進去看看吧?」
  年輕警察所言雖然是問句,但卻不是在徵求意見。


  菜鳥房仲顯然也清楚這一點,陪著笑說:「有老師帶著,當然沒關係,不要亂碰東西就好了。」


  明明年紀差不多,身分是警察就是多少霸道了些。
  陸子犀默不作聲地看著眼前上演的荒謬即景,心裡想的卻是「真是帶壞孩子」,而也沒有出言緩頰的意思。


  張天機打開了鐵皮門上的大鎖,和林警員兩人費了點工夫才把門給拉開了一個人能出入的大小,三大一小陸續側身穿了進去後,菜鳥房仲才轉身把門又闔上。


  「門都鏽死了。」林警員低聲抱怨著:「這樣不會有人進來吧?」


  即使是大白天,荒廢的醫院裡還是處處透著一股淒冷的氣息,阿弘不由得手緊抓著陸子犀的衣角,眼睛卻好奇心十足的瞪大張望。
  除了一些裝潢建材、以及之前遊民侵入居住時留下的雜物,廢墟裡已經沒有什麼醫院的樣子了,聽說原本的主人是因為負債而扔下醫院跑路,想來可以轉賣的東西應該都早一步被搬走了吧?就算有剩也被後來的遊民、地痞掃蕩得差不多了。
  一邊叮嚀著阿弘小心地面上的雜物,陸子犀一邊跟著張房仲和林警員後面走。


  就算心裡覺得根本不會有人進來,形式流程還是得做,不然對長官不好交代,林警員沿著醫院走道把門一一推到大開,用手電筒左右晃晃,大略掃一眼就繼續往下一間前進。


  對於林警員的敷衍了事感到有些可惜,陸子犀暗中放慢了腳步,當作是在博物館一般仔細遊賞。
  他在網路上偶爾也會瀏覽一些廢墟照片集或遊記,如今能有機會親自進到這種地方來看看,要不是因為身為老師還得在孩子面前維持一下形象,他搞不好會表現得比阿弘更興奮。
  有時候真覺得做一個老師簡直像是精神分裂患者。


  「老師,我們走那麼慢,都要看不到路啦!」阿弘雖然也充滿好奇,但畢竟還是孩子,總是怕黑的,拉了拉陸子犀的衣服催促一聲。


  算了,學生安危要緊。
  這麼想著,陸子犀正要加快腳步跟上前面兩人時,突然察覺不對……


  醫院的四面都有窗、還有個通風的中庭,這個時間,怎麼可能這麼暗呢?


  他在一個房間門前停下腳步,猛地向房間裡的那扇大窗戶看過去。
  窗外居然已經天黑!


  趕緊掏出手機來看時間,現在分明才下午三點!
  陸子犀還注意到手機正顯示著沒有訊號,此地雖然不是位於鬧區,但也算這個鄉鎮接近中心的位置,收不到任何訊號未免太過詭異。


  「老師?」阿弘絲毫沒有意識到不對,看到他老師緊張的看手機,還以為老師是想找手電筒功能,於是說:「老師你沒下載手電筒的程式噢?沒關係啦!一直按著就好了,我們不用很亮就能走。」


  拎老師係跨丟鬼啦!


  陸子犀打開手電筒程式,不動聲色的牽起阿弘說:「警察叔叔快被我們搞丟了,趕緊跟上吧!」


  「我們要把他帶回去還給警察所長噢?」阿弘忍不住笑出聲來,情緒緩和不少。


  「是派出所長。」陸子犀出言糾正,心頭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前方的房仲和員警怎麼這麼久了都無聲無息?


  快走了幾步,阿弘忽然無預警的剎住腳步,瞪大眼睛盯著一個房間裡看。


  「阿弘,怎麼了?」陸子犀一下子緊張起來,可別讓這孩子看到什麼妖魔鬼怪的。


  「老師,那個好像芸芸的奶嘴!」阿弘指著房間裡的左邊角落大喊。


  「你看錯了吧?」陸子犀只好也探頭過去,順著阿弘指著的方向瞇起眼睛,地上果然掉落著一個還連著安全鍊的奶嘴,這麼昏暗也真虧阿弘那雙利眼能發現。


  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阿弘已經鬆開他的手跑了進去,靈活的避開地上堆放的雜物,把奶嘴撿了起來。
  「喂、阿弘,」陸子犀只好連忙跟了進去,嘴裡不免唸了句:「你不要隨便亂跑!」


  「這真的是芸芸的奶嘴!」阿弘幾乎跳了起來,抓著陸子犀激動的說:「老師,我們趕快去跟警察說!」


  「等一下。」陸子犀握住他的手,蹲下身來,用手機的光源湊近仔細查看。
  奶嘴上只有掉落地面的那部份有黏上一點髒污,其餘部分完全沒有塵埃,很明顯是不久之前才掉落在這裡的,陸子犀忍不住皺起眉。
  這下好了,不只是進了鬼屋,還攤上了鬼抓人這種破事兒。


  「好吧!我們去……」


  陸子犀正要對阿弘開口,他們兩人身後驟然「碰!」地一聲巨響!緊接著從遠處傳來了淒厲慘叫……


  「啊──!」
  

《冥冥》二、天機物化(2)

文/阿洗
  陸子犀有點無奈的帶著整群孩子在夜晚的路上走著。
  他只不過是出來吃晚餐……
  一群大人們看到有老師出現簡直如同救命稻草,口徑一致的決定由他帶著孩子們去加入協尋,他只好把機車停在阿弘家,跟著孩子們出來了。
  講是講協尋,但陸子犀怎麼樣都覺得,家長們根本是要他負責「蹓小孩」以免這些鬼靈精趁機添亂的意思。
  但望著跟其他男孩子一起高喊著妹妹名字、糾結著眉頭四處搜尋的阿弘,陸子犀暗自心疼又不捨。
  阿弘平日在學校是標準的熊孩子,不擅長念書、也常常漏寫功課,頑皮搗蛋欺負女生捉弄老師樣樣都來,可是一旦提起他妹妹就眉飛色舞,而且在家十分懂事,會幫忙父母照顧妹妹和奶奶。
  看到這樣的一個學生,居然在大街上哭鼻子,陸子犀當下就知道事情不單純,無法視而不見的他於是停下車,結果就成了這副光景。
  「啊!水溝那邊小心!……有車來了,進來一點!」兩隻眼睛要看顧著六、七個精力充沛的半大孩子,也幸虧陸子犀是個老師才能游刃有餘。
  毫無頭緒的陪他們找著,一群人零零落落也走出來有段距離了,產業道路上騎過來一個警察,看到他們而停了下來詢問,和走在前頭的幾個孩子不知說了什麼,孩子們於是有志一同的指了指在後面壓陣的老師。
  「老師,你帶他們回去吧!」等陸子犀靠近,看起來差不多年輕的警察對他說:「不安全啦!」
  「不行!」
  陸子犀還沒開口,孩子們就七嘴八舌的嚷嚷起來。
  「我們要幫阿弘找妹妹!」
  「又還沒很晚!」
  年輕警察被這群小鬼鬧得不知所措,只好看著陸子犀問:「阿弘的妹妹?哪家的小孩?」
  「潘家的,他爸爸已經報案了。」陸子犀說。
  「啊!最小的那個……」年輕警察自言自語的說完,臉色有點為難的湊上前,低聲對陸子犀說:「老師,丟掉不只一個了,你快點把孩子帶回去,外面不安全。」
  陸子犀十分驚訝的回望著警察,也壓低了聲音問:「幾個?」
  「我出來的時候已經五、六個了,都那麼小的孩子。」警察憂心忡忡的說,然後主動提議:「我跟你們一起回去吧?」
  深吸一口氣,覺得事態嚴重的陸子犀也表示同意,招呼孩子過來,用夜色視線不明、家裡還有其他家人需要他們為由,說服他們先行返家。
  孩子們雖然失望,但也沒辦法反駁老師提出的理由,只好乖乖讓陸子犀和警察先生一起送回家。
  「……老師你是台北人噢?」年輕警察姓林,是附近鄉鎮出身的,對這片土地算是熟悉,得知陸子犀是都市人,不免覺得好奇:「怎麼會跑來這種鄉下地方教書?」
  「鄉下環境好,比較有人情味嘛!」陸子犀笑著說。
  話說得當然要好聽,不過他其實只是擠不進都市裡教師甄試名額,又跟父母鬧彆扭,一氣之下跑來這裡試試手氣,結果就糊里糊塗留下了。
  「也是啦!」身為當地人的年輕警察樂呵呵直笑。
  送他們回到街道上之後,林警員便騎上機車回頭離去:「老師有空來派出所泡茶啊!」
  誰沒事要去派出所泡茶啊……
  苦笑著和孩子們一起揮手送警察離去,陸子犀轉身把孩子們一一趕回家,各戶的壯丁都出去協尋了,家裡的確是需要他們的幫忙,因此並沒費多少功夫。
  阿弘卻不肯離去,扯著他的衣服嘟嘴。


  陸子犀知道他心裡難過,好聲好氣的勸解:「阿弘,這麼晚了先回去吧!你媽媽一個人要照顧阿嬤很辛苦的。」
  「不要,沒找到芸芸我不回去。」阿弘鬧著脾氣說。


  「你既然都當哥哥了,就有點當哥哥的樣子,要替你爸照顧好阿嬤和媽媽啊!」陸子犀故意激他,給他一點責任壓力,半大不小的小鬼通常還滿吃這套的。


  阿弘雖然沒說話,但表情顯然有些軟化了,扁著嘴還在強撐著。


  陸子犀知道這孩子現在就只差個台階下,於是說:「這樣好了,明天放學之後,老師陪你去派出所問看看情況。」


  「真的嗎?」


  「當然。」陸子犀拍胸脯保證,故意打趣:「你不會還要勾手指吧?」


  「呸!誰要勾手指,噁心死了!」阿弘這才終於有了點朝氣,做個鬼臉,在陸子犀的注視中往家裡跑去。


  直到阿弘進了家門,聽到裡面傳出他與母親的交談聲,陸子犀舒一口氣,牽出自己的機車,在夜色中騎車穿越鄉野返回學校宿舍。


  當他回到宿舍時,今天發生的事果然已經傳入學校其他教職員耳裡,不尋常的事態讓幾個也住宿的教職員聚到陸子犀房間裡議論紛紛。
  「派出所打電話來了,要我們多注意一點有沒有可疑人士。」訓導處的劉主任說著,毫不客氣的順手撿起陸子犀桌上的芥末豌豆就扔進嘴裡嗑。


  陸子犀當然沒計較,劉主任這人在學生面前雖然活像個閻羅王似的,私底下倒是很大方豪邁,平日沒少給他們這些外地來的老師送吃送喝,今天也是特地拎了一大袋子西瓜牛奶過來的。
  把自己出去吃晚餐時遇見的情形大致述說一下,陸子犀拿起最後一杯西瓜牛奶,吸管一戳,加入了討論行列。
  「……我聽警員說已經五、六個的樣子。」


  「黑啊!」劉主任一口國台語夾雜的說:「六個巄是不到三歲的孩子,我看搞不好是販童集團來作案的!」


  「同天在一個地區拐這麼多小孩,會不會太囂張了?」另一個也是都市來的實習老師,不敢置信的說。
  「誰哉樣?時機歹歹,歹人的頭殼也壞去。」劉主任嘆口氣搖搖頭,替這段對談下了結論:「這幾天卡注意一點,學校是不能發生什麼歹誌哈!」
  隔天是周三,陸子犀上完了半天的課,按耐整個上午的阿弘已經等不及的追著他屁股跑,先到辦公室向同事交代一聲自己的去向,他才騎車載著阿弘先返回潘家,本來是想知會家長,結果反倒是被潘家父母硬給留下來一起吃了午飯。


  「老蘇你真的不要再來一碗嗎?麥客氣啊!」
  「呃、真的不用了,謝謝。」


  香噴噴的魚湯銀絲麵線、鹹蛋苦瓜、肉絲炒青江菜,再加上大碗的白米飯,簡單卻份量十足,讓陸子犀一個年輕力壯的大男孩吃撐了肚子,傻眼的看著阿弘和他爸兩人搶著灌完那鍋麵線湯。


  阿弘的姊姊在外地念書,周末才會回家,父親是修水電的,時常開著小貨車在鎮上到處跑,母親則在家替人補衣服、以及照顧失智的阿嬤,因此最小的妹妹幾乎都是阿弘在看著,感情最是深厚。
  潘家父母了解兒子心裡不好過,而且家裡也還有事情,潘弘交給老師帶著,不管是去做什麼,他們好歹放心多了。


  騎著機車沿著產業道路找到那間從日治時代就留下來的房子,灰底盾型的派出所大牌子遠遠就能見到,陸子犀才停車,就已經看到不少居民忙碌的進進出出,一下子丟了六個孩子在這個純樸小鎮上造成很大的轟動,地方上有點名聲、或是有空閒的人都主動前來出一份力。
  帶著阿弘進去,他本來想找昨晚認識的林警員,卻被告知林警員出去參與搜索並不在所內,小小的派出所中,似乎也沒人有空閒能招呼他們,陸子犀於是就和阿弘兩個找了地方坐下,仔細的旁聽著居民和警察們的交談。


  六個孩子當中,潘家的芸芸是年紀最小的,只有一歲半,其他孩子有的兩歲、或者三歲,最大的三歲半,男孩女孩都有,都是在家裡人忙著準備晚飯時失蹤的。


  陸子犀皺皺眉頭,隱約覺得奇怪。
  如果真的是大家所猜測的販童集團所為,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們到底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弄走六個孩子,卻沒有被一戶人家察覺?又怎麼知道那幾個孩子在那當下有機可趁?
  如果是經過事前勘察,在這種街頭巷尾都互相認識的純樸鄉鎮裡,有外來的不明人士徘徊怎麼會沒人發現?


  向來好動頑皮的阿弘,乖乖坐在他身旁認真地聽著大人們的言語,眉頭皺得比他老師還深,一臉便祕似的悶著不說話。
  陸子犀轉頭一看覺得啼笑皆非,出去找到投幣販賣機,投了一瓶綠茶,和一罐沙士拿回來給阿弘。
  「你要繼續在這裡等嗎?」陸子犀問。


  阿弘打開沙士喝了口,抓抓頭,難得有些忸怩的小小聲說:「陸老師,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


  「說說看什麼地方?」陸子犀一邊旋開綠茶,一邊好奇的問。


  「……鬼屋。」